张燕涂完，又痴痴地望着蔡文婧：“婧姐，他看我涂了这么多字，该不会乱想吧。”

蔡文婧：“乱想就想呗，这样，他很好奇，你究竟删掉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不方便给他看的。他就盼着你给他写第二封信，对吧。”

张燕：“对对对对。婧姐，你真聪明。”

蔡文婧暗叹一声。“另外，我过去说过的话，再跟你说一遍，你一定要记牢了：给王文虎写信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这是违反规定帮你把信往里送，而且必须局长，一把手批，连副局长批都不行。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张燕：“姐姐你放心，我就是把头掉下来，也不跟其他人说。”

蔡文婧把信拿回去，先给张峰看。张峰觉得意外。这“婧娘子”，随意改局长的决定。不过，这样的效果挺好。

张峰带着蔡文婧和信去见邬局。邬局看着那封被刻意涂抹过，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信，专家似地研究着，渐渐点点头，似不认识地打量着蔡文婧，问：“这个主意是你一个人的？张峰没参与？”

蔡文婧：“是我一个人的。就在张燕准备重抄信时，我突然想到的，主要感觉，张燕是老师，她冷静下来，重新抄信，那信一定是工工整整的，很容易让人感觉有假。而这一涂改的，却很真。我们写信不就是这样吗？”

邬局：“可这是徐局已经定下的重要细节呀。”

蔡文婧：“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样处理，更合适。”

邬局语气有些加重地：“合适，也不要先行动，也把它搁置下来，向徐局报告下新想法，得到他的批准再行动，也来得及呀。”

邬局细细饮了口茶，恳心地：“小蔡，我们是做刑侦的。刑侦，一个重要的品质，就是缜密，这种缜密，不仅表现在破案本身，也要体现在工作关系上。明白吗？不是不可以即兴发挥 ，有些事迫在眉睫的时候，可以自己做主的。”

蔡文婧微微嘟着嘴。知道邬局是为自己好。但，听着就是不舒服。

邬局像个长者一样望望她，说：“自己倒杯水喝喝吧。”

邬局说着，准备拨打电话。提起话筒时，对二人说：“你们都不要吭声。”二人就猜，这电话应该是要打给徐局长了。

果然，电话一通，邬局就道：“徐局呀，有件事跟你汇报请示一下，就是关于张燕的那封信呀，那个张峰和蔡文婧他们回头一商量，觉得，重抄改一封不太合适，因为张燕会很认真地重抄，一个一个漂亮的字，感觉就不太真了……

还有，原先上面的泪水浸湿过的几处字，虽然我们后期做技术处理也能做出来，但和字面认真放在一起，感觉就不对。因此，他们的想法，就是直接把那段字涂抹掉，看不出来。这样与通篇的字本来就扭曲字，放在一起，挺自然的……

我啊，我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好，而且，这段涂掉的字，也让王文虎产生好奇，究竟涂了什么，产生进一步的沟通欲望。这为我们下一步棋推进是有益的……

好，徐局，那我们就这么办了。”

张峰和蔡文婧端坐在邬局的办公桌前，目视正下方，但此刻，两人的灵魂在“面面相觑”。因此，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感知着对方。

邬局把信推过来，说：“放你们那里睡两天，再交上来。”

“5.16”大案，按事先的徐局设计的总体思路，进入审判程序。由江州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开庭。一切都按正规流程和样式在走。检察院进行了公诉，将“5.16”定性为黑社会性质的集团犯罪。罪魁祸首王文虎。

因为是集团犯罪，案犯共五人，厚厚的起诉书，念了近一整天，才念完。公诉书的结尾，是对案件审判的建议：五个案犯，四个具体实施轮奸的人犯和幕后策划组织者，一概判处死刑。

公诉书最后用了句报纸上常用的感情色彩较浓的句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只是公诉建议。但，被告群里有人立即受不了了。是“蝴蝶疤”，他哭诉道：“不是说立了功就可以免死吗？我是配合你们办案立了功的。”当即被审判长敲了敲法棰给镇住了。

法官：“会有机会给你发言的，那时候让你再陈述。现在，不许乱讲话，再说，就是扰乱法庭，罪加一等。”

“蝴蝶疤”一听，吓得忙收口，可怜地望着主审法官。

有意思的是，法庭给被审人，指派了律师。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开始走向法制化的标志之一。但，律师制度尚未建立，被诉人也没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的意识。因此，律师，依例在被告没有辩护人的前提下，由法庭指派，以示公正。

而法庭指派的“辩护人”，其实就是检察院的检察官。公诉人发言完毕，按程序，就是辩护人发言，而辩护人的发言，让人哭笑不得。

因为辩护人第一段，就是对“5.16”犯罪团伙的罪行的一通指责，听话音，哪里是在辩护，几乎是在起诉。只是中途软软地说了几句，要求犯罪分子认清自己的罪责，好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唯一专业一点的，就是对“蝴蝶疤”。但没有明说，而是建议法庭，可以根据五个人的不同情况，特别是有悔罪表现，并在破案过程中有立功表现的，给予适当的减刑。

作为受害方，任春梅自然是没来。虽然是闭门审判，而且也没有通知媒体过来报道。但，这样的案子，公检法三方都明白，是不适宜将受害人请到现场陈述被害过程的。这些具体的指证，都在前面由公诉人代诉了。

所以，到了证人环节，第一个关键证人，就缺席，那就是任春梅。

因此，前来作证的第一个证人，就是本来心高气傲报社编辑雯老师。这是她和樊队当时的协定。雯老师到现场一看，偌大的法庭，后半部旁听席几乎空无一人，心安许多，如此这般把王文虎在5月16当天下午向她报案的情况照实说了。

这个作证，无法是坐实王文虎在该案中的组织领头作用。其实不需要，因为王文虎把这一切照单全收，一件都不否认。所谓作证，只是法院走个程序，以示一切都按规范操作的。

另一个证人，是樊队。这是他的承诺，也是江州公安的承诺：对积极配合破案的案破，给予宽大处理。为了证明“蝴蝶疤”曾为最终破案立了功，樊队来作了简要的证明和报告。

樊队最后说：“具体细节，牵涉到案件后续处置，请允许我不在此处作详尽介绍，我们市刑侦队，会专门出一个报告，提交给法庭，申请对倪国新（蝴蝶疤）宽大处理。

这个设计，是“别有用心”的。就是做给王文虎看的。只要肯坦白，只要肯配合，可以宽大，就可以免除死刑。

最后一个程序，是被告在自述。

四个犯事的，轮着一个一个发言。都怂了，眼泪鼻涕一大把，认罪悔罪，只说自己该死。但立即反过来说，自己都坦白了，望政府宽大处理，万万不能判死刑。那样子，恨不能跪下来求主审法官。

“蝴蝶疤”倪国新发言自是和别人不一样。前面他打断了审判长急着说立功的事，到了这时候，更是想好好表达一番，恨不得将配合公安如何破案，如何打电话引诱王文虎，都一一道来。

但主审法官阻止了他。说，具体情况，刑侦队樊队长已经为你作过证明，具体你就不要说了。我们会把你的立功表现作为量刑的重要依据，从宽处理的。

“蝴蝶疤”见主审法官这样说，感动得泪涕齐下。其实，主审法官不让他说细节，也是事先公安那边提出的具体要求——不能让王文虎知道这个案子破获的细节。

但“蝴蝶疤”仍有话要说：“法官大人，我除了配合公安破‘5.16’，还把我们西京的一些坏人做的坏事，也揭发了。这个樊队长他们知道的。这也属于立功吧。”

主审法官应付性地点点头：“这些我们都知道。你放心，刑侦队最后提交给法庭的你的立功坦白情况，都会一一提供给我们的。我们都会在量刑时考虑。”

最后，让“5.16”大案的幕后组织者王文虎作最后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