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看过苏联一部小说,叫《第四十一个》吗?挺震撼的。”蔡文婧问道。
张峰:“是吧。我没看过。说来听听。”
蔡文婧沉默有顷,大约在犹豫,要不要说给张峰听。最终道:“算了,有机会你自己看吧,挺长的,三言两语说不清。”
其实故事很简单,一个红军的女神枪手,已经击毙了四十名白军。这次又俘获了一个,帅气,上级令她押送至师部,结果俩人在过一冰封的大湖里遇险,两人合作过程中,产生感情,并有身体交流。但当危险过去俘虏想逃时,女红军击毙了他。
是第四十一个被她击毙的白军。
她痛苦不堪,不知为何。
故事线索很简单,其实内心变化极复杂。敌友、异性、容颜、气质、艺术对话、心灵碰撞、生死考验、性本能、情冲动、价值观、岗位责任等等,这些全拧在一起,在那特殊的地理、孤独、气候条件下,人类本能和社会属性尖锐冲突。
两个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应该相爱的人,在那特殊的环境下,爱情火花爆发了。但像流星一样,一闪,就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吞噬了。
而王文虎和张燕,没有什么特殊的环境,只不过相识的方式有点特殊罢了。
蔡文婧内心有些水花泛起。张峰何尝又不是呢,此时,但他俩此不在一个轨道上。张峰想的是,难怪你很难寻找(遇到)让你全身心投入而爱的人,因为你自己太优秀了。而女人必须对男人仰望才会有本能的情愫滋生。所以你难。
“你那边,张燕有什么新情况吗?”张峰将思绪和话题回到岗位上。
蔡文婧:“有。她昨天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收到她虎哥的回信……”
蔡文婧说到这儿就收口。如果从工作汇报角度来说,这叫不完整。但,谁让她是美女刑警呢,谁让你跟聊那些和工作无关的情感话题呢。她耍点小性子,你张峰只好忍受着。
“你是怎么回的呢?”张峰不得不问。
“我跟她实话实说,告诉她,这是特殊处理,需要几个局长研究决定后才能到他手上,现在是不到他手上,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快了。”蔡文婧说完这些,又呛呛地问:“我这样回答,没犯错吧?”
张峰暗叹息一声。显然她有情绪了。但这情绪因何而生,他不明白。肯定和刚才的话题有关。但刚才那个话题确实是自己的困惑呀,和你探讨一下,怎么,不可以吗?
俩人自此不再搭腔,直到车驶入“九华山”。
时间尚早,张峰和曹龙生将细节再次确认后,把张燕那封信交给他,然后,和蔡文婧一起潜入观察室。本来,邬局说要过来的。但昨夜江州发生一起死了二人的命案,他去了现场 ,这边,全委托张峰了。
从观察室看去,王文虎斜躺在那里。本来,江州的天气已经较热了,但这洞穴凉快,所以他躺在一张棉垫上,并未加凉席。洞穴的光线全部由顶部的日光灯发出。重刑犯没有每天一次放风溜达,所以,关在洞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张峰看看手表,快八点半了。
这是个约定的时间,也是平时正常供应早餐时间点。
门响了。是钥匙打开那扇小窗的锁发出的刺耳的金属声。王文虎一听到这声音,身体自然有反应——往门边看了看,便支撑起身子,缓缓站起来。
“250号,拿早饭。”曹龙生喊道。
这声音让王文虎有反应。是个熟悉的声音,曾不止一次给他带来狱外的消息。
王文虎拖着脚镣来到窗口前时,正值饭盒递送进来。王文虎一看,明显有异物。伸手一接,是封信。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想将那封并没严密藏裹的信藏起来。及至小窗被关上,他的精神才有所放松。
王文虎旋即将盒饭放在地上,将那封信捏紧了。又四处观察。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理智告诉他这种观察是没意义的。但还是禁不住要观察。从他的肉眼细看四周,觉得很安全了,这才将信展开。
有些愣。显然封面的字已经告诉他这封是谁的了。略思后,便匆忙从信封里抽出信,细看起来。
张燕的信,共有两页。王文虎看着看着,还没翻页时,忽然将页放捂在胸前,埋下头去,凝铸了一般。显然,他看到张燕泪水洇乱字体处……
但这个时间很短,他很快收敛住自己, 继续看信,看着看着,手禁不住颤抖起来,金属手铐发出细锐磕碰的声响……
王文虎绵绵地瘫软下去,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去,再次将信放在胸窝处……
过了会儿,王文虎缓过些劲来,将信又复看一遍。这次,看得比第一遍还要慢,一句一句细细精看着,好像每个字后都藏有一句话,他要把每句话都辩别出来,末尾,信,凝固在手上。张峰和蔡文婧都清楚看清,王文虎的泪水滴在信上……
王文虎忽然骚动不宁起来。尽管手脚均不便,但肢体下意识地扭曲折腾着,又长啸一声,仰卧于地,睁大眼睛,空白地看着惨白的“天”。
信,不一会儿,又被王文虎阅看起来。这回,看着看着,用手铐在自己额上击打起来,且砰砰有声……
张燕的信,从递进来,一直到中午时分,王文虎看了七遍。有二次,他看着看着,把信贴在脸上,轻轻厮磨着,好像那信就是张燕。
到中午时分,他又躁乱起来。显然,是对信的如何处置难以下手,有一次,已经放在唇边,要吞嚼入肚的,终又放弃了。显然,徐局和邬局的设计在起作用,就是这封信是怎么进来的,让他一时疑惑起来。
一会儿,他又是将信藏在棉垫下,又是塞在囚服的胸口里。但都禁不住摇头,四处眺望,四处寻找可藏之处,明知是徒劳的,但就是在下意识寻找。发现实在无处可藏,最终还是塞进了胸口。
张峰第一时间把情况向邬局报告,并说:“邬局,抓紧时间再审他一次,不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想。”
邬局在电话那端,沉默有顷,说:“显然,这封信的来路,对他心里有重要的作用。这点必须在再审他之前明确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张峰:“很头疼,邬局,我实话实说,我没有好想法,因为,我觉得,各有利弊。如果给他是他老大送进来的感觉,他对信的内容就不会怀疑,对我们攻心有利,但,却又会增强他对他老大的忠诚度。如果他知道是我们安排的,效果会打折扣。”
邬局叹了口气。这是道难题。自己也是拿不定主意的。暂且先模糊化处理,但操作难度也挺大的,倒不是怀疑曹龙生的执行力,而是,有什么妙招可以继续维护这种模糊呢?
这个方案的大主意,是徐局出的。自己是个负责人,许多小事是不需要跟徐局汇报商议的。但,就这个细节,他不止一次和徐局商议。谁知徐局也没个准主意,只说,到时候再看吧。
现在,到时候了。
根据张峰的汇报,信对王文虎的心理作用还是挺大的,应该抓紧时间再和王文虎作一次碰撞,掏他的心。从效果出发,最好是一种长者式或朋友式的谈话,而不是审讯。但,规矩在那里的,对判了死刑的,是不允许单独接触了。
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徐局说的,“到时候再看吧”。
邬局准备按张峰建议的,明早提审王文虎。出于慎重,邬局把情况和想法都徐局做了汇报,徐局对他的想法均予认可。
是晚,又有新情况,是曹龙生慌张地向邬局汇报的,铁占元又悄悄送给他两万现金和一张字条。纸条内容为:“兄弟,如果顶不住,就把罪过都推给我吧,我不怨你。如你愿意上路,你父母和女友我会尽全力保护他们终生。”
邬局看了字条有些骇然,显然,铁占元已经知道初审判王文虎死刑了,这才不惜工本给他鼓劲呀。这不是说好保密的吗。
第一时间和徐局交流。徐局倒显得镇定,说,宣布初审现场那么多人参与,包括十几个法警,虽然有纪律。但大坝越长,越容易出蚁穴呀。
不过还好,幸亏提前一步行动,把曹龙生挖出来,将这条路堵死。两万块和纸条,都被邬局收了,严词告诫曹龙生,此事不得对王文虎提半个字。
消息泄漏,徐局邬局都朝下推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条消息是通过江州市政法委最高领导戴书记的口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