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副秘书长真急了，心直摇手：“别别，你别呀。戴书记，常委呀，一天要处理多少重要的事，里面谈的事可能不顺，或者特别重要，延误一点，还请你理解呀。”

沈文清：“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现代人的基本行为准则之一，就是守时。而这恰恰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弱点，对时间的随便处置。我们不是讲现代化吗？那就首先从守时守信做起，我们上层建筑单位，更必须做出表率！”

梁副秘书长：“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梁副秘书长此时对沈文清用上了“您”，不是情不自禁的或者是本能的。“麻烦您，看着我的面子，如果十分钟里面还不结束，我去提醒，行吧，但请您千万别走，好吧。”

沈文清用手抹了一下脸。这是他不开心的表示。但努力压抑着。

“沈老师是怎么过来的？”梁副秘书长故意跟他套近乎，打着岔。但这点雕虫小技被沈文清一眼识破，便不理他。

三点四十转眼就到了。沈文清一下站起来，梁副秘书长急忙摁住他双肩，说：“坐，您坐，我现在就进去。”

梁副秘书长硬是把沈文清按坐下来，随后就轻敲那个特殊的侧门两个，不待里面答，就推门进去。

戴书记正和市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对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着，便凑过去，在戴书记耳边，如此这般。

那副书记一见，说：“我该走了，呵呵。”看看手表。“超时了。”

戴书记：“那我就不留你了。我的事，就烦你操心了。”

那副书记打着哈哈，从正门出去了。

戴书记向沈文清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说：“沈主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沈文清：“倒没久等，只是等了十来分钟。呵呵，戴书记，你开会跟我们说要与时俱进，这守时，是现代人的基础行为准则之一，得从你们领导做起，对吧？”

戴书记乐呵呵地：“你说对，我虚心接受，以后一定注意。”

沈文清：“我跟你说个故事。一个军长，要到某个先进排去视察，通知师里，明天早上八点半去。师里怕误事，通知到旅里时，提前了半小时。旅行通知团里，也提前半小时，这样，层层加码，最后通知到排里时，已经是五点半钟。”

戴书记乐了：“呵呵，这不是让战士白白多站了三个小时嘛。”

沈文清有：“是啊，而这件事的背后，是中国人对彼此守时的不信任。最常见的，请人喝酒，特别是婚宴，请柬上明明写着六点十八分，开宴肯定是拖到六点五十八分的。”

戴书记：“那倒是。”

沈文清：“所以，中国要现代化，应该首先从守时做起，守了时，才会守信。而信，是一切现代社交和商业活动的基础。”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戴书记道。

沈文清却说：“戴书记，其实我是很尊敬您甚至有些崇拜您，才这样跟您直言不讳的，放在一般的官员，我懒得跟他们说，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戴书记，仅就你这次政法会议的指导思想，就甩掉大多数官员好几条街！”

戴书记望着沈文清，若有所思状。少顷，他说：“你这个人吧，虽然我和你才开始交往，但我可以肯定，你不会拍人马屁的，所以，我的工作能得到你的肯定，我内心还是有些激动和快乐的。你既有才华，更是个实在人。”

又说：“以后，你发现我工作中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指出来。我只会谢谢你的。”

沈文清道：“难得遇到你这样的领导，算是我三生有幸。这次，把这份特殊的工作交代我去做，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这份工作做好。”

戴书记：“听说你已经进入状态了？”

沈文清：“是啊。按照严格的欧美辩护人制度，从立案，也就是律师接案，到开庭，通常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甚至一年二年，目的就是让双方尽可能地把情况、证据调查透。但，我知道，这是中国，又是才开始实践，一天都不能拖的。”

戴书记默默点点头。“你是值得信任的。我没看错你。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对这个案子的一些思路。”

沈文清：“其实很简单，就是完全站在一个职业律师的角度，为委托人作无罪辩护。这是我工作的出发点，也是归结点。”

戴书记思索着，默默点点头，未表态。

“戴书记，有一个现实我们都应该明晰，就是我国虽然在推出辩护人制，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职业律师，所谓辩护人，都是由检察院指派的，说实在的，这些被指派的辩护人，没有一个是真想帮委托人做无罪辩护的。

而这次不同，虽然我还是公务员，不是职业律师，但我必须站在一个辩护人的立场，为委托人做无罪辩护。而我的对立面，就是公诉人，也就是检察院，我只有把公诉人辩倒，法院才可以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对被辩护人作无罪判决。

而在行政体例上，我又属于检察院领导。所以，戴书记，如果我真的发挥我的专业特长，实事求是，以证据为基础，以法律为准绳，把他们辩输了，法庭作无罪判决释放了嫌犯，我就会得罪不少检察院甚至是法院的人。

戴书记，我说这个，不是怕得罪人。怕得罪人，我就不会接这个案子。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做领导的，不要到关键的时候，受多数人影响，进行政治平衡，罔顾事实，进行中庸式的和稀泥，那，就远离我们解剖这只特殊的麻雀的初衷啦。”

戴书记把茶几上给他准备的茶杯递到沈文清手上，说：“改革，从来就不是轻而易举的。现在，我只想回答你，‘与时俱进，法治兴市’是我提出的！你是聪明人，相信你得出正确的结论。”

沈文清：“好的，戴书记，我明白了。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

戴书记微微一笑，“你也不要那般悲怆，毕竟，大时，小时，法律条文，包括我这个江州政法委的一号人物，都是支持建立独立辩护制度的。只是早行几步。有什么可怕的。”

沈文清：“好的，戴书记，有您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戴书记：“你就大胆往前闯吗，遇到具体困难，难以跨越时，可以来找我。一会儿我让梁副秘书长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

“谢谢戴书记！”沈文清这时才将手中的茶，端起喝了两口。放下杯就说，“不过，戴书记，我觉得我们这次的行动，有结构性的漏洞，或者叫缺陷。”

戴书记：“是嘛。你说。”

沈文清：“其实‘5.16’案，就是确定主犯，究竟是王文虎还是铁占元，而铁占元，现在由我来做独立辩护人了，那，王文虎呢？他的独立辩护人在哪里？是不是按过去的习惯，由检察院指派一个内心认定他是罪犯的检察员担任？”

这让戴书记有些意外。但沈文清说得的确是个问题。总不能再寻一个像沈文清这么厉害的检察官来做独立辩护人，把王文虎往无罪或轻罪上辩护吧。

但，如果不专门、特别像沈文清一样地聘请一个独立辩护人为王文虎辩护，就应了沈文清所说的，此案审判过程有“结构性漏洞和缺陷。”

戴书记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沈文清，说：“沈老师，你真不愧是我们司法系统的理论权威，并是个勇于实践的权威。你说得很对，这样，我立即着手安排，再聘一个王文虎的独立辩护人。”

沈文清兴奋地捏拳小挥了一下，“太好了。”想了想，又说：“我这里倒有个候选人，推荐给您，怎么样？”

戴书记淡然一笑：“沈老师，这个推荐就免了吧，他既是作为你的对手面目出现的，就不宜由你来推荐，你说呢？”

沈文清不由重重地点点头，“也对。”却又道：“可是，江州，我了解的，能真正辩护的，就他们一两个。”

戴书记：“沈老师，或许你接触的人并不全面呢，我们会在更大的范围内聘请合适的人的，再不行，到外地去聘请。现在，我倒觉得对前面说的话很对。”

沈文清一时摸不着头脑，问：“我前面说的什么话？”

戴书记淡然一笑：“就是案审预备期要长，不宜操之过急。”

正说着，门被敲响，梁副秘书长进来了，说：“时间到了。”

两人不由看了墙上的挂钟，四点半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戴书记向沈文清伸出手去，说：“按你今天对我的批评，我必须很守时地见下一个，不能推迟，对吧？”

沈文清有些小激动，紧紧握着戴书记的手，说：“江州有您，江州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