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去了机关,戴书记就叫梁副秘书长联系沈文清。可是梁副秘书长看了看他的工作笔记说:“你们今天没有时间了,都排满了。一会儿是龚副市长来;下午和晚上,没空挡。”
戴书记:“那就明天吧。”
梁副秘书长看了看笔记本,“您明天下午三点半至四点半有空。”
戴书记:“就那个时间吧。”
梁副秘书长去了。打开那本市委机关和各部委办局领导人的内部通讯录,在那上面,没查到沈文清的电话。又打开政法系统内部的一个通讯本,在个角落上,找到了。
电话拨过去,立即有人接,“我找沈文清主任。”
电话那端说:“哦,沈老师呀,他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清楚。”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对方稍愣,问:“请问你是哪里?”
梁副秘书长:“我是市委戴书记办公室。”
“哦哦。”显然对方小有吃惊,匆忙回答道:“沈老师去市中院了。”
“去中院哪个部门?”
“应该是刑事庭吧。具体不清楚,他是去调阅‘5.16’案的案底资料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梁副秘书长挂了电话。下一个电话哪里打呢,各个庭都应该有独立办公室,现在“5.16”新的审判庭还没成立,他去那边,哪个部门接待,在哪里查资料?
梁副秘书长直接将电话打给余院长。“余院长呀,我是梁雁雄呀。”小梁声带几分朗笑的说。
余院长:“梁秘书长,你有什么指示?”
梁副秘书长:“我哪能有什么指示,余院长就爱拿我开心。”
余院长:“我怎么会拿你开心哟。你来电话,不就是代表着戴书记吗?戴书记的话,对我们来说,都是指示。”
“呵呵。”梁副秘书长淡淡一笑,也不跟他往这个方向走下去了。说来说去,反正就那么回事。“是这样,余院长,我想让检察院研究室的沈主任接个电话——他已经到你那边查阅‘5.16’案底资料了。”
余院长“哦”了声,这事他知道。下面的人做的汇报。这样的事,如果是正常的审案,辩护人看资料,具体部门接待就行了。但,“5.16”这样的特殊案子,下面人不敢做主,请示了他。他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余院长:“这样,梁秘书长,我去设法找到他,让他回电话给你,行吗?”
“行。辛苦你。”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是在你的办公室吧?”
“是的。”
“好,你稍等。”
余院长挂了电话,立即给第一刑事审判庭庭长仲发森去电话,让他去找沈文清,找到后让他立即到院长办公室来。
按常规,二三十分钟吧,那个沈主任应该过来。
可是,四五十分钟过去了,也不见他。
余院长有些奇怪,也有些着急。梁副秘书长在那边等着。
于是,电话又打到刑一庭办公室。有人接呢,但不是仲庭长。让叫仲庭长接电话。接电话的人说“我们庭长去档案室蛮长时间了。院长,等他回来回您电话吧。”
这是出什么幺蛾子。
原来,是沈文清查看资料正一头劲,异常投入,仲庭长过来请他去院长室。他问是什么事。伸庭长好像是要回个电话。沈文清一听,说,回电话呀,我把手边这卷资料看了再去。
这个人!
仲庭长耐着性子。自己极可能是“5.16”再审的审判长,而他,是独立辩护人。庭上,免不了是要唇枪舌剑的。
“你现在最好去一下吧,资料,回来再看。”仲庭长道。
沈文清:“你说得简单。你们的程序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我取这个资料到看到这个资料,走了多少程序。现在,如果我身子离开这些资料,是不是要走程序?难道我可以拿着这些资料去见你们院长?”
这倒是的。资料出档案柜到入档案柜以及审阅人现场注意事项,都有明文规定,一条条,非常细。这法院的档案室的保密和安全指数,几乎和银行金库是一个级别的。
“这样吧,你去,我在这里,帮你守着资料。资料不动,你的助手也在。我们一起守着,你去一下再来,行吗?”
沈文清摇摇手,示意噤声:“嘘——你让我把这段看完,行吗?”
仲庭长憋住一肚子火。这是什么人哪,还给他升研究室主任,还让他做这只“麻雀”独立辩护人?
仲庭长忍着,站在一侧,只见他专注地看着卷宗。待他又要翻页时,他插上去了,说:“沈主任,差不多了,院长那边要等急了。你去吧。”
沈文清叹了一口气,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说:“好吧,这边如果出问题,可全是你担责呀。”
仲庭长:“没问题,你快去吧。”
沈文清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
到了余院长办公室,沈文清喘着气开口就道:“你找我?”
余院长:“不是我。是市领导。”
沈文清有些诧异。
余院长急忙将梁副秘书长的电话拨通。拖这么久,以为梁副秘书长会有微词。谁知梁副秘书长什么都没说。余院长把电话递给沈文清。沈文清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梁副秘书长道:“是沈主任吧,我们戴书记的秘书梁雁雄。是这样,明天下午三点半到戴书记办公室来,他要接见你。”
沈文清劈口就道:“这不行呀。”
梁副秘书长有些愣。很少有分管部下这样接他电话的。“怎么呢?”
“明天下午那个时间点,我去‘九华山’见我的委托人,已经和那边约定了。你看看,能不能请梁书记换个时间接见我呀。”沈文清口无遮拦,直接说。
梁副秘书长暗吞了一口气。真不知轻重不知好歹呀,书记召见,但凡系统内的部下,多少人一听会兴奋会激动,就算是要踏入洞房,也会扭身而来的。
“戴书记明天一天都安排满了,只有那个时间点有空。你那边的工作,改一下时间就行,如果你跟他们交流困难,我为你协调!”梁副秘书长用少有的一种硬邦邦的口气对沈文清道。
沈文清沉默。
“你怎么说?!”梁副秘书长显得有点不耐烦。
“三点半过去,要见我多久?”沈文清问。
“一个小时。”梁副秘书长语气坚定。
沈文清叹了口气。“唉,这个时间点,真不好,一个下午都切碎了,前后都做不了事。”
梁副秘书长听他这般自言自语式的表述,多了点理解,这书呆子。再说,梁书记这般重视他,总是有原因的,自己还是小心点,不要情绪化。
“沈老师!”梁副秘书长这样称呼沈文清,想和他拉近情感距离。
“时间不只是一个长度单位,也是一个质量单位。你在街边和一个老大妈闲聊十分钟,和你自己的亲妈说十分钟的话,应该不是同质的吧。见领导的一小时,常常抵你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工作。这种逻辑,您是行家,不需要我展开分析吧。”
沈文清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梁副秘书长同志,我明天三点钟准时到。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要去查阅案卷去了。”说罢,挂了电话,居然没和余院长招呼,就匆匆走了。
余院长不生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第二天三点半钟,不早一分不迟一分,沈文清准时出现在戴书记办公室前。当然,是梁副秘书长的办公室。梁副秘书长一见他,忙说:“不好意思,书记里还在见一处重要客人,可能还要等几分钟。”
这是领导接见人最常见的现象,放在一般人,梁副秘书长不会带情感色彩的,平淡一说,甚至让来人去外面的会议室等——就像上次余院长第一次来。但,梁副秘书长知道这位“沈老师”不是一般人。
梁副秘书长又是给他上茶,又是给他递报纸。沈文清则对他的热情没有反应,看着手表,说:“现在是三点三十四分,我再等六分钟,三点四十,如果他还不结束,我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