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5.16”案首犯审判,正式开庭。
和“5.16”案初审一样,采取的不公开形式。中院院长、合议庭庭长余昆林,以为此次审判具有创新性、革命性,本拟邀请媒体来进行报道采访,但行动前,多了份小心,请示了戴书记,立即被戴书记否了。
“如果我们做的事前瞻性,能被中央电视台,或者是省台认可报道,那才叫新闻,市里的,反而会对案审形成扰动的。”戴书记这样“教导”余院长。
于是,就悄没声地开了庭。
但开庭前一天 ,戴书记给一个特殊人物去了电话,告诉他明天开庭,如果愿意可以来旁听。被谢绝了。
秦晓哲。
秦晓哲还是那句话:“审判过程我不参与,我对法院最后所做的审判,我一定尊重。”
行,要的就是这句话。
第一流程,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起诉书共有两份,一是起诉王文虎,一是起诉铁占元。分别由检察院的两个工作小组完成。因为是再审,因为是“与时俱进”的“麻雀”,两个小组的专家们都铆足了劲,发挥他们最高水平草拟了起诉书。
先是由检察院第一检察室宣读对王文虎的起诉书。这份起诉书非常特别,与其说是起诉书,还不如说是一份减刑申请书。一切均因为,前面已经判过他死刑,而他现在有检举揭发立功表现,所以,长长的起诉书最终要求审判庭给予减刑。
本来,按照庭审的正常流程,公诉人宣读公诉书之后,就是辩护人的辩护,该传证人的传证人,该询问的询问,然后,在法官的统一协调下,控辩双方进行辩论,之后,由被告人最后陈述,法庭或当庭宣判或暂时休庭择日宣判。
但,由于此案两被告关系的特殊性,经合议庭审定,对流程作了修改。王文虎的公诉人宣读完毕,即由铁占元的公诉人进行公诉。
铁占元的公诉书是由检察院第二检察室完成的。他们起草的公诉直奔着一个方向去:要求判决铁占元死刑且立即执行,读了近一个半小时的起诉书,将“5.16”案中一切不利于铁占元的证词证据一一引用,而最具杀伤力的是王文虎的证词。
公诉结束,审判庭庭长仲发森要求王文虎的辩护人进行辩护。
而王文虎的辩护人,是由汪副检指定的第一检察室的副主任唐元超,为了像个样子,又给他配了个助手。两人单独坐在一条桌后,面前放着块“辩护人”的三角牌。仲庭长法槌一敲一发话,唐远超站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说:
“首先,我要提醒我的被辩护人,也就是王文虎,要感谢党,感谢政府,为什么呢?因为,辩护人,本应该由你自己花重钱聘请。而现在,我作为国家干部,经政府指派,免费专门为你做专业辩护。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党感谢政府?”
坐在另一张辩护人桌子后面的沈文清一脸的不屑。这叫什么辩护?简直是狗屁不通。这戴书记也是,那天已经提醒他,要安排一个专业的辩护人。而现在这个唐元超,纯粹走在老路上,哪有一丝丝“与时俱进”?
而王文虎经过法场的洗礼和180度大掉头之后,原先的骨气早就荡然无存,听到辩护人如此说,便立即响应道:“我感谢党, 感谢政府!”
“这就对了。”唐元超道:“审判长,关于他的罪责,关于他的立功表现,刚才的起诉书,一条一条,已经说得很明白很清楚,我暂时没有新资料要补充,也没有问题要责询,只是期望,法庭能充分考虑公诉人的建议,给予减刑。”
唐元超说着,就坐下了。基本的法庭礼节都不懂。
但仲庭长今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法庭设置,自己就是个摆设,最后量刑,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控制好基本程序,就算完成任务。所以,他对“辩护人”唐元超的无礼,一点没放在心上,只问唐元超边上助理:“你有要陈述的吗?”
那个助理站了起来,说:“我暂时没有陈述的。谢谢庭长!”鞠个躬,才坐下去。这让仲庭长心里略有快感。这小年轻,倒是懂点事。
仲庭长侧过身,正准备请另一个辩护座上的人发言,岂料,那座上的人已经忍不住了——沈文清举起了手。仲庭长只好顺口问:“你有什么问题?”
沈文清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询问第一被告人王文虎。”
仲庭长:“可以,你问吧、”
这两句对话,使庭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虽然庭上人不多,庭长,两个审判员,一个书记员,六个公诉人,四个辩护人,还有就是两个被告及法警,但隔墙,尚有四双耳朵:余院长、汪副检、邬局、一个司法局副局长(合议庭成员)。
都知道,好戏,拉开帷幕。
沈文清离开自己的座位,像一个真正的律师,走到王文虎面前,说:“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
王文虎想了想:“具体日期我记不住,好像是六月底吧。”
沈文清又问:“那,送你上法场判处极刑,是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王文虎:“这个我记得,是九月七号。”
沈文清:“好,我先告诉你,你被捕的那一天,是六月二十一日。我再问你,从六月二十一日被捕,到九月七日十点钟之前,公安审讯你,你是什么态度?”
王文虎立即答道:“没配合,顶,把‘5.16’罪责全揽在我身上。”
沈文清:“好的,谢谢。我再问你,你在看守所羁押期间,包括后来法庭审判的期间,有什么亲友,来探望过你吗?”
王文虎几乎不假思索地:“有。”这时, 他只有一个理念,就是要配合政府,配合得越好,就越得获得宽大处理。他对现代司法流程一窍不通。
此刻,隔墙而坐的邬局不安起来。这个事情,从操作一开始就知道是违规的,但当时为了破案,徐局做主,做通了检察院的工作,这才敢于去做的。但,这事,现在在法庭上提起,不只是尴尬,尚不知是什么恶果。这个沈文清!
“一共有几次?”沈文清问得更细了。
“就——两次。”王文虎答。
“见的什么人?”
“我未婚妻张燕。”
“见面,都做了什么?”沈文清追问。
“就——说说话呗,她劝我早点配合政府,是来劝我的。”
“光就说话吗?没做什么事?”沈文清忽然提高了嗓门,厉声问道。
这让王文虎有些慌了。自己和燕子发生在大牢里发生的那样的事,还让她怀了孕,这样的事,好意思说吗?
如果是正规的现代法庭,此刻,王文虎的真正辩护人一定会抗议,抗议铁占元的辩护人不可以问自己的委托人这些问题。而能不能阻止,就是庭长的权力了。
但,此刻王文虎的辩护人唐元超正抱着看热闹的心理,观赏着这一切呢。
对这个案子,对江州市委能把这个案子拿来作为“辩护人制”实践,并且委派了自己做铁占元的辩护人,沈文清是非常兴奋的,感觉我们国家在法治的路上正阔步向前,而自己正是这条路上的先锋队员。
所以,他下了大功夫,调阅了所有能调阅的资料,接触了所能接触的所有人,包括王文虎的父母、迪丽雅、天茂集团中层干部,还有,张燕。他那聪明的大脑和理论功底,一下子就看出王文虎案和铁占元案的零和关系。
要想成功地实现对铁占元的无罪辩护,必须将王文虎再次送上法场!
沈文清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既定目标行进着。
“说吧。”沈文清轻柔地对王文虎劝说、鼓励着,“这里是法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说的。如果有事不说,反而会让审判庭朝着不利于你的方向进行审判的。”
沈文清诱导着王文虎。这位1965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的硕士生,在校接触到很多西方法治思想,有志于为新中国构建法治社会而发光发热。过去多年的努力,几乎成了行业的笑话。今天,戴书记给了他施展才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