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虎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嗫嚅着,说:“有,有过一次……”
沈文清轻声地:“一次什么?”
王文虎忽然异常烦躁起来,“啊呀,就是男女对象,会发生的事……”
沈文清眼睛盯着王文虎,慢慢道:“男女对象,在一起会发生,拉手、拥抱、接吻、做爱,你们是哪一种呢?”
“都有!”王文虎大吼起来,全身乱颤!
仲庭长敲敲法棰,提醒道:“被告王文虎,请冷静!”
沈文清面无表情地慢慢往自己座位那边去,边去,边似乎自言自语地:“都有,都有。”突然,他提高了嗓门:“也就是说,他们在我们看管最严格的看守所里,发生的性关系!”
这句话无疑把现场所有人都震住了,自然包括合议庭的领导。
其实,沈文清只是为了强调,让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而他的这些发言,全部会由记录神速的书记员记录在案。
“庭长,我有一个申请,希望得到批准!”沈文清落座后,向仲庭长说。
仲庭长的节奏已经被他带着跑了,不由自主地问:“你有什么申请?”
“立即传讯一个证人到庭。”沈文清道。
仲庭长:“可以。”
沈文清:“谢谢庭长!”然后朝身旁的助手低语道:“去把她请来。”
助手出去了,很快带进来一个人。
一个姑娘。
张燕。
沈文清带着助手去中山幼儿园,找到张燕,亮明身份后,向她咨询一些问题。而那些问题,恰恰是张峰和蔡文婧多次提醒过她,不能向任何人说的事。所以,她紧闭玉口。
但沈文清是谁?当年在中国政法大学,除了考试科目门门成绩优秀外,自攻西方法律史、哲学史、心理学,还专门训练了演讲技巧。面对单纯的张燕,他很快就找到她的弱点——就是对政府工作人员信任。
他立即弱化了自己辩护人的身份,而是强调自己是检察院研究室的老师。果然,松动了张燕的那残红的薄唇。张燕说:“我要问一下我的朋友,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你。”
于是,张燕急忙联系张峰、蔡文婧,把沈文清的事情跟他们说了,问:“那些事,我能不能告诉他呀。我听你们的。不过,那个主任老师说,说实话,有利于我虎哥的案子从轻判。”
张峰和蔡文婧也拿不定主意。这半路上杀出个检察院研究室的主任来调研,这是唱的哪出戏呀。于是,紧急请示邬局。
邬局沉默了。
这个沈文清,有来头。而这来头,显然就是江州政法的一号人物。
那,戴书记他想干什么?在碧榆园搞那么个为期两天的会,而会的核心内容,就藏在检察院讨论会的简报里。要拿“5.16”做麻雀,要以此推动江州的“与时俱进、法治兴市”?
不,绝不会那么单纯。成熟的政治家永远都把目的藏着,跟你兜圈子,让你猜不着,而他的目的,在不知不觉间,就实现了。
是对徐局长不满——徐局在狠抓“5.16”案时的确做了些犯忌的事,一则有些事没先汇报请示,就动了手,二则,跳过他,找了省领导。
但,徐局人走了呀,如果搞这些,打压公安是针对他,已经没意义了。是针对自己?那更犯不着了,自己这个级别,要处理自己违规,直接处理就行了,哪里犯得着绕这么大个圈子,何况,违规的事不仅没提,还提拔了自己。
邬局一时头疼,想不出所以然来。
忽然,一个画面跳了出来。那就是几月前,戴书记摆的一场宴,介绍了他丢失了多年的表妹迪丽雅。对呀,那个迪丽雅,不就是投资天茂集团的吗,而铁占元,不正是天茂的法人吗!
哇塞!
他犯得着吗?为一个商人,如此大动干戈。
但,另一张俏丽的脸浮现在邬局面前:杨咏。那天的宴会,除了政法系统的,就两个外人,一是迪丽雅,第二人,就是杨咏。就算迪丽雅是他表妹吧,参加宴会很自然,但,杨咏,作为京润区委书记,凭什么参加这种性质的宴会呢。
看来,一些若有若无的风传,并不是无风起浪。这个杨咏,闻传她北京有大贵人。但,这么迪丽雅和铁占元又有什么关系呢?
复杂。
想不通。
邬局想得太累,不想想了。对来请示的张峰说:“张燕的那个事,要不要说,你们决定吧。”心想,这些事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保又有何益?
而困惑到了张峰、蔡文婧手里,他们本能地觉得不可以和检察系统对着干,公安这边,有时要一张逮捕证,必须由检察批的。关系紧张,有时他们那边苛刻起来,工作就不会顺。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再说,张燕怀孕的事,很快就纸包不住火了。况且,决定人徐局高升走了。
于是,张峰就对张燕说,检察院的老师有什么问题,你就照实说吧。
还补充说:“他们有什么工作要求,尽量配合。这对轻判你的虎哥是有间接帮助的。”
如此,张燕以证人的身份,出现在庭审王文虎和铁占元的法庭。
张燕的现身,让法庭出现小小的波动。
张燕进来后,眼睛一下就找到了王文虎,便直勾勾一直盯着王文虎。
而张燕从王文虎后面进来,虽然他的注意力高度注意身后,但在庭上,他不敢乱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后侧面。当他隐约感觉那人真的就是燕子时,心碎了。
张燕被沈文清的助手引入证人席。随后在法庭工作人员引导下,进行宣誓:保证每句话都是真实可信的,如说假话,甘愿受到法律的制裁。
张燕和王文虎之间相隔大约四五米,张燕直愣愣的目光直接盯着王文虎,而王文虎只敢有眼角的余光与她交流。那四五米,是条天河。
沈文清来到张燕面前,问:“请问你叫什么?”
张燕柔语轻声凄凄可怜地:“我叫张燕。”
沈文清:“今年多大?”
“二十二岁。”
“做什么工作?”
“幼儿老师。”
这些,都是沈文清的套路,先问些随便的、可以直接回答的问题,放松张燕。跟着,麻绳渐渐收紧,问:“你和那位被告,”沈文清说着,一指王文虎,“王文虎,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男朋友,我是他的未婚妻。”
“今年六月下旬至九月,他被关押在九华山看守所时,你有没有探望过他?”
“探望过。”
“几次?”
“一共两次。”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哪一天吗?”
“七月九日。”
“那——那次见面,带来什么结果了吗?”
张燕顿时语塞,紧张恐慌地望着沈文清。沈文清小声地鼓励着她:“大胆说吧,对法庭,可不能有任何隐瞒的。”
张燕回避了沈文清的目光,而是把眼睛投向王文虎。此刻的王文虎,已经下意识地把目光直投张燕,此时,他的灵魂哆嗦,双眼噙泪,他的燕子在他的目光里是模糊的。
张燕蓦地把头垂下去,看着自己眼前的地,紧闭双唇,什么也不说。
沈文清内心有一种超越的轻叹。从人性角度,他特别理解张燕内心的纠结与痛苦,见张燕楚楚可怜之状,隐约也有悲悯之情。但他很清醒自己现在的角色。这时可不是泛人性关怀的时候。
“好吧,我尊重你的隐私保护的欲望,你可以不说,但,我现在给你看样东西——”说着,眼光向助手那边一示意。
助手立即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递了过来。
沈文清将那张纸高高举起,向四边说:“这是一张江州第一人民医院的妇产科的化验证明,这关于证人张燕的血检和尿检,这张证明证实,张燕八月份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