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忽然道：“那，我委托你，帮我进行专业调研。我付费给你。一份报告三万美金，你在一周内完成。如何？”董事会那边说明一下，可以续延十天出报告的。

这太出乎杨咏预料了。一份报告三万美金，就是人民币25万，两份就是50万，几乎是自己一辈子的工资。这太诱人了。但——

杨咏笑笑：“谢谢你，露西，这事我不能做。”

露西很奇怪：“为什么呢？是担心自己的专业能力吗？”

杨咏摇摇头：“我是国家干部，是不可以干私活的。”

翻译将这话译过去，露西满脸困惑，她实在是不懂。

露西说：“你知道我这次中国之行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是机会。我发现你们中国充满了机会，这时候，要敢于出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比如调查公司，你们中国居然没有一家第三方调查公司，如果你办一个，一定——”

杨咏道：“中国机会的确很多。我首先期望你能多抓几个。我个人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中国，以后有机会，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跟你说说另一件事吧。”

杨咏把那张培训中心规划图展开，简要向露西进行了介绍，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把项目落户在江州，建厂期间，员工培训就必须同步进行，这个培训中心可以辟出一层楼来给你们使用。

我知道，你们的员工培训，不是简单的纸面和脑袋的训练，需要一定的技能培训的，因此这样的培训班，是需要有一定的硬件投入的。所以，我想，如果你把项目定在江州，我在这方面可以支持你——”

露西闻此，两眼放光，问：“这培训中心就是在你管辖的区域内，即处于江州的城市核心？”

杨咏：“是啊。”

露西：“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我要实地看一下。”

哇塞，他们美国人做事都是这做派吗？

杨咏：“行，我们现在就过去。我来叫车。”

露西：“算了，别打扰他们午休，我们打得过去吧。”

杨咏莫名地自卑和尴尬起来：“露西，江州，还没有出租车。全中国，只有上海有的士。”

露西吃惊了，但跟着思路一变，说：“这也是好机会呀。中国，空白点太多了。”

杨咏叫来一辆轿车，直奔培训中心。

现场，尘土飞扬，吴建国安排的拆运团队正在工作。

露西一见，问：“怎么他们不午睡？”

杨咏隐忍一笑，回道：“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可以午睡的。”

露西没有品味杨咏的话，她的眼睛正四处扫描着，观察着她最感兴趣的信息。东西两侧，都是商业街，一条又阔又直的主干道，露西问：“这路通向哪里？”

“市政府，就在前面约一公里的地方。”

而培训中心的后面，则是大片大片的住宅区。露西把那规划图又要了过去，粗粗再看，叫了起来，说：“这个规划太奢侈浪费了。”

杨咏不懂。她觉得这个规划总体挺好的。其实，区规划局是根据她的思路进行规划的。

露西指着规划草图说：“你看，在这个城市核心区，这么大的面积，规划上只有一面是有效建筑的，就在后面，是个八层楼带两侧飞起来的多层。而正，除了有个正门外，两侧居然全是镂花栅栏，全无建筑——”

杨咏：“是啊，这样市民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绿草如茵的操场和正面飞翔主题的建筑。这点我还是受你们西方文化影响呢，中国的围墙，都是封闭的，看不见里面，但我想让培训中心是一种敞开式的。”

露西露出美国人特有的夸张性的不满和激动。“Ms杨，你这是搞艺术呢还是艺术化的实用建筑？”

“当然是艺术化的实用建筑。是培训中心。”

“不要考虑经济效益吗？”露西问。

“能赚钱当然好。但我们不追求这个，只要求收支平衡，培训班开课后，不需要政府再往里面投钱，就行了。”

“那投入呢，不考虑收回成本吗？”

“这是公益建筑，基本不予考虑的。”

“也就是说，你们把纳税人的钱——哦，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政府的钱，白白往里投？”

“如果能产生收益自然好。但——”

“你只要改变一下规划，就可以赚钱，而且——”露西忽然收口了，不往下说了，问：“这个项目，你们测算需要投入多少？”

“一点九亿。人民币。”杨咏指了指规划图上“造价”一栏说。“不过，目前，我有困难，我所管辖的区政府，只有三千万可供支配。”

“那余下的一亿六千万呢？”露西问。

“向上级申请。”杨咏道。

“据我所知，你们政府财政是非常紧张的，他们会为你这个有艺术份儿的公益建筑下拨这么多钱吗？而且这些钱是有来无回的。”露西道。

杨咏被她戳到痛处。这个方案，上午给副市长看时，他一言不发，就是他手上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就指望夏书记那边。她本意是想将露西拿下，然后以辅助露西的这个九亿美金的项目为名，请书记支持1.6亿。这样师出有名。

但，首先，露西的项目是不是落在江州尚未定，如此，这个话题就不要向夏书记提。所以，现在首要的是推动露西把美敦力的项目落户江州。今天向露西推出辅助培训计划，就是想推动露西能下决心落户江州的。

没想到露西现在却和自己讨论起培训中心本身来。

方向被她带偏了。

但，下面露西说的话，让1985年时的中国一个中等城市的区委书记吃惊了。露西说：“我可以投资吗？你不够得1.6亿，我可以出全资。我们进行股份合作，共同经营培训中心。”

还是几天前，夏书记在全市干部动员大会上，传达了中央的精神，要推动股份制改造和企业公司化经营，而那天给杨咏印象最深的是夏书记对自己的表扬。至于什么是股份制和公司化，隐隐有些概念而已。

但，1.6亿的投资，这可是让自己的一个梦飞起来的强劲东风呀。

“那，你投资1.6亿，希望得到什么呢？”杨咏毕竟是见过世面经过大事的人，很快从懵怔状态中解脱出来，用自己一点可怜的知识和智慧，和露西展开新一轮交流。

“股份呀。当然，或许我投资不止1.6亿或许不需要那么多。这有两层意思，一，如果我投资，你那个规划是需要修改的，我希望东西两侧都有建筑，整个培训中心是被建筑包围起来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有大量镂空栅栏；

二、如果那样，你的1.9亿预算就不够，或许要拓展到2.5亿。增出的部分，我可以追加，但，我要的股份比例就要增加。”

“那，你要占多少股份呢？”外行就是外行，杨咏再聪明，毕竟没有现代商业文化的基本积淀，在这个时候，问了个很外行的问题。

露西惊异地望着杨咏。难怪时下大量国际资本进军中国。中国人的经营意识太一般了，放在眼前的钱不知道赚，拱手让人了，还要感谢对方。

“我占的股份比例，是由占这个项目总体投入的份额决定的。”露西普及性地对杨咏道。

杨咏听了，吓一跳，区政府投入3000万，她投1.6亿，毛估估，自己所占比例20%不到。那她就是80%，这样一来，这培训中心几乎不就是她了吗？这怎么行！

好在杨咏此时还控制得住，没有把这种算法说出来。她很快感觉自己这种算法不对。那些钱，只是地面建筑的投入，土地呢，难道不是钱吗，对呀，土地可是我们的。共有8100平方米的土地，那值多少钱？

算了，具体事情现在不再和她谈了。越说，破绽越多。但她愿意投资，还是非常出乎预料的，这应该算是个喜讯，如果能把这个项目谈成，区政府只花了区区三千万，就能建起那么多漂亮的建筑来，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其实，露西看中的，是这块地，这块处于黄金地段地块，在这里如果拥有一定体量的房屋产权，起飞的中国就会让它每年至少以20%的价值增长。

中国官员居然看不出来，还想在这里做一个艺术建筑公益项目。

“这样，露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向我的领导汇报。听听领导的意见。然后我们再交流这件事好吗？”杨咏道。

“那当然。”露西已经登陆中国半个月余，主要是和中国官员打交道，对中国官场文化已经有所感知。

“你跟你们领导汇报时，要强调一点，就是我并不希望做大股东。我出再多的资，也不需要股份超过50%。这一点，你特别要向你们领导说明白。”

这也是露西基于对中国政治的了解，合资项目，中方是不允许外资控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