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师极耐心地向邵书记解释道：“邵书记，思路，就是钱。你完全可以拿文化广场资产做抵押向银行贷款的。”

邵书记颇觉意外：“是嘛，这我没想到。可以贷多少？”

陶老师又把计算放在手上，点摁着，边点边说：“文化广场建筑面积是12.1万方，当初原始股360万一股。现在七年过去，效益几乎是年年增长，按增两倍价值算，它现在估值在72亿元，如果按三倍算，就是108亿元！”

邵书记大吃一惊，“啊，当初政府可只掏了8100万呀。”

陶老师：“所以，资本是神奇的，可以让你日进斗金。我们现在就是用这个思路来运作娱乐中心。邵书记，你听我说，72亿，拿出10%的资产抵押，就可以向银行贷到七亿多元。这就够我们用的啦。”

邵书记激动得一拍巴掌，有些失态。“陶老师，真是太棒了。中午请你喝酒！”

陶老师：“不啦，邵书记，我主要看你为人正直，又想有一番大作为，才愿意为你出谋划策的。我们之间是君子，不在乎酒肉。 你中午喝酒，不仅影响下午的工作，影响还不好。你还是抓紧时间落实让外资撤股的事吧。”

邵书记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此刻，他被陶老师的一番话说得又激动起来。这真是好的高参呀，不仅帮自己在经济出谋划策，还在政治上提醒自己。

“陶老师，我要请你做——项目顾问。每个月给你二万五，你看怎么样？”

陶老师：“只要是你给的，就是每月二块五，我都开心的。”

邵书记：“好，我下午就安排会计先付你首款。”

其实，1993年的中国，一个企业登陆A股，几乎难于登珠峰。这个陶老师，压根儿没有这个运作能力。开始，他推出“娱乐中心”项目，只想从娱乐产品生产企业那边拿中介费。

但，现在陶老师相向而动，思路变了：就是忽悠邵书记争取文化广场上市，而他则中邀请而来的资产核算公司、证券公司和专业财务公司那里拿中介费——这是上市前的必定操作。而这些公司的专业运作收费都不低，都是几百万上千万起步的。

他只要在每个公司头上提5%的中介费，就够了，至于将来能不能运作成功（99%不成功），这就不能怪他了。那时，他早就拍拍屁股到日本度假去了。

没想到还有每个月的2.5万项目顾问费拿。当然，他知道，这个钱，拿不长。拿一笔是一笔吧。

但他的馊主意，就将城投公司和京润政府折腾得浊浪滔天翻江倒海了。

邵书记给吴建国去电话，让他和露西沟通，请她将拥有的18％的股份出售。吴建国大感意外，问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上市吗，一旦上市，可以弄到十几亿、几十亿！

“那我和她交流一下吧。看她愿不愿意。”吴建国后退一步，委婉地说。

邵书记却用非常强硬的口吻道：“你要用一切办法，让这个老外愿意，哪怕多出四倍五倍的价格，也可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吴建国感觉这个书记有些麻烦。但，能协调还是尽量协调吧。

于是和露西联系，把区委领导的意思和她说了。露西一听，立即“NO”。吴建国小心的：“我们领导说了，可以在原价的基础上，增价四倍五倍回收。”

露西：“就是给我十倍，我都不出。建国，我告诉你，你们中国的市场经济算是刚启动，像江州这样的城市，城市核心的房价将会涨十倍二十倍，这时候，千万要捂住，再好的价，都不能卖。”

吴建国立即把露西的意见转给邵书记。邵书记一听，火了，问：“这个外商是什么背景，我倒不相信，在中国的地盘上，敢和我们政府牛。看我动些政府手段，逼其就范。”

吴建国这才说：“她是我们江州市最初引进最大的美资项目美敦力的负责人，项目是现在的省委夏副书记引进的。”

邵书记一听，立即哑了。

垂头丧气地邵书记拨响了陶老师的手机。

陶老师快速现身了。

“这好办。”陶老师一听，立即给邵书记出“良策”道：“那就把城股的55%的股份卖掉，你是董事长，就是你的股份，按原价三倍出，可以卖到五亿九千万。这不仅一下有了项目启动资金，而且自然会成为绝对控股股东。”

陶老师迅速将自己的从上市过程捞中介费，调整到原思路上：在工程款里拿中介费。

所以，必须动用一切手段推动项目上马。

邵书记一听，拍手叫了声：“好！”

知道这个操作有难度。难，就难在吴建国这个人。他的厉害，算是略知一二，那天，居然敢把省委书记的公主罗亚男给挑翻了。可见自己这个区委书记在他眼中应该不算什么。

谋划。

必须仔细谋划。

邵书记召开了京润区委会议，讨论二个议题，一，全力以赴，上马“江州娱乐城”；二、关于将“江州文化广场”股权转让的动议。区委常委到齐了。明着是个讨论会，其实就是走流程，形成了两个由京润区区委做出的两个决定。

一、《关于全力以赴尽快上马“江州娱乐城”的决议》

二、《关于将京润区所属城投公司所占江州文化广场股份授让的决议》。在第二份决议里，将受让的价格都明明白白写清楚了：原始价的三倍。

下雪了，一阵鹅毛大雪，将1993年静悄悄推走了，在无声无息的时间中，雪花将江州大地涂满了白菱，整个城市俨然成了一个单纯洁白的白雪公主。

所有丑陋和肮脏，都被遮蔽了。

1994年元旦假期刚过，第一天上班，城投办公室就接到区委办公室的电话，说有一份重要文件，过来取一下。

于是，城投办公人立即派人去了区委。两份决定，只给了一份，就是那份《关于将京润区所属城投公司所占江州文化广场股份授让的决议》。区委办公室反复强调，这文件，回去后立即交给总经理吴建国。

决议，静静摊在吴建国的办公桌上，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仔仔细细，阅读数遍，将座机摘下，将手机关了，静静思考。在他眼前，这二张薄薄的纸后，是刀光剑影、嬉笑怒骂、恶谋奸算。

一盘大棋呈现在吴建国面前，他一时难以决定该出什么招数。

被设敲响。吴建国并没理会。已经不是一次有人敲门他不理会了。

“吴建国，开门！”外面的声音显得挺有情绪的。是赵丽天。

吴建国连忙起身，去开门。

赵丽天诧异地望着他，问：“你怎么啦，手机关了座机关了，闭门思过呀，做了什么亏心事？”

吴建国反问：“你不是到南郊拍雪景照去了吗？”

赵丽天：“是啊，拍得安吗？我的BB机不停地响，说你消失了，手机不通电话不通办公室锁都打不开。我担心你被外星人劫走了。”

吴建国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指指桌面上的文件，说：“你看看。”

赵丽天先看了吴建国一眼。什么样的一段文字，能把她的吴建国整得暂时脱离了世界。随后，她认真阅读起来。

吴建国将座机放好，手机也打开了。

座机刚放好，立即就响了起来，吴建国接了。是建筑公司工程上的事，又是汇报又是请示。

两三个电话接完，吴建国见赵丽天几乎和自己初读文件一件，静坐在那里。

这事，对他们来说，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