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深圳了,上午敲钟怎么没见你?”赵丽天问。
罗亚男一边调和着咖啡,一边回道:“我来深圳,是为了参加一个画展开幕式,这个画展有我两幅作品入选。”
赵丽天:“那你是和我同机回吗?这么巧。”
罗亚男:“不是,我是比你晚点的航班,飞北京的。那边还有个活动。我的几个画友都在那边商务舱VIP包厢里小憩,正好看到你。”
赵丽天:“真是巧。”
罗亚男:“是啊,这世界,有时很大,同一个城,一辈子不得见;有时很小,两个宿敌,会在南极碰面。怎么样,建国今天向你求婚了吗?”
赵丽天宝石样的眼睛宝石般地稳定,“你希望他向我求婚吗?”赵丽天如此反问。
罗亚男:“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而是他希望。我感觉他很迫切地希望向你求婚。恰是这迫切,让我感到不安,想和你聊聊。”
赵丽天:“是吧。这是为什么呢?他想向我求婚,为什么会让你感受不安。”
罗亚男坦诚道:“丽天,从第一天起,我就没对你隐瞒过什么,以后,我仍然不会对你隐瞒,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担心有时这种坦白不能实现坦诚,无意中会有所伤害。”
赵丽天:“没事,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相信我有这个接受能力,从年龄上讲,我比你大,从资历上讲,我谈恋爱的时间也比你长,虽然你身边不乏追求者,但,他们从没让你动心。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罗亚男似笑非笑摊了摊手,“其实我不喜欢分析,只是喜欢表述。我对他迫切向你求婚,是感觉到的,因为他在不停地想办法拒绝我和疏远我。正因为这样,我觉得他自己心里并不笃定,所以,即使你们走进婚姻的殿堂,也是不安的。”
赵丽天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拒绝了他,或者说,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没让他把那枚结婚戒指掏出来。”
罗亚男将咖啡举在嘴边,并不喝,而是想,说:“我觉得,你比我和吴建国,都更理性和冷静,而且心宽。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或者感觉吧。一开始,我只喜欢他,慢慢爱上他,但,并不是不可以离开他,现在,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罗亚男终于将那口咖啡喝了下去,“我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那天,我把我心里真实感受告诉他,向他求爱。但他拒绝了我,说最爱的是你。但他承认,也爱我。
后来,我告诉他,他是我第一个爱的人。如果你真的离不开赵丽天,我不勉强你,我将永远消失在你的生活里。当时,我让他先答应我一个要求,他先答应了。而我的要求就是,把我的第一次给他,然后,永远消失。
那晚,我俩都喝了不少酒。他知道我这个愿意,不肯,我就动手了,我俩纠缠了很久,一切都是我主动的吧。后来, 我失去的知觉,大睡了一场。醒来后,不见了他。然后,然后,我就上医院,请医生检查了下,医生告诉我,我,还是处子……”
罗亚男说到这儿,眼眶湿了,“人都说,酒会乱性,那天我为了我能和他爱一场的目的,和他一起喝了不少酒。可他,我那么动情、算是勾引他吧,可他,就是坐怀不乱。我的魂,被他勾死了。”
这个故事,赵丽天如果听别人讲,会另有一种滋味和醋怨,而当事人罗亚男亲口跟她说,就让她升起对吴建国一种深深的敬意和怜爱。自己为了维护和他的爱情所做的努力,没白费,转而有种特殊的喜。眼睛,却湿润了。
而罗亚男倾诉完毕,似乎也忘了观察赵丽天的反应,只是自悟地叹了口气,陷入另一种深思:“这或许也是悖论吧。”
随后,罗亚男将悠远的思绪又拖回现实中,对赵丽天说:“丽天,从现在开始起,我是你真正的竞争者,我希望能和他相爱,并希望能和他结婚。”
时间有些凝固。窗外,一架结构超现代的协和超音速飞机正在起飞,这只巨大的白色怪鸟,很快就扎入白云深处。
赵丽天在将咖啡杯放回玻璃台面时,瓷质的杯底与玻璃台面发出极短促颤叩声。赵丽天轻缓地用调羹调匀着刚添加的炼乳,问:“他知道你想和他结婚吗?”
罗亚男:“暂时不知道。但我会很快告诉他。”
赵丽天:“你觉得,他会接受你的婚约吗?”
罗亚男:“暂时不会。因为你的存在。”
赵丽天:“你是希望我退出?”
罗亚男陷入深思,像掉进了思想的陷阱中,挣扎着。她边思边道:“从我个人的价值观,我不希望你退出,夺人之爱,这不好,但,爱是有魔力的,我现在迷上了他,当你成为障碍时,我本能地希望你退出。但我知道,这种希望是空想。”
赵丽天眼神飘忽得很远,幽幽道:“我和他恋爱时,才十四岁,怀过二次孕。我还在上大学时,就给予他‘波伏娃’之特权,允许他有情人。但,这些年来,我发现他没用过这特权,而对他来说,周边爱她的优秀女人很多,可以信手拈来。”
罗亚男瞪大了眼睛:“那,既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把他的求婚扼杀在摇篮里?”
赵丽天:“原因之一,就是我一旦真的做了他的夫人,或者叫做老婆这样的角色,他就会坚守不住。这本身对我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爱情慢慢被吞噬掉。”
罗亚男:“不结婚,只是为了维持和保鲜爱情?”
赵丽天:“也可以这么说。我们活着,有着丰富的情感,而爱情,至少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其他亲情、人伦等,都必须让路。波伏娃和萨特的爱情方式,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罗亚男点点头,心想,我能和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讨论如此涉己的敏感话题,在认知的许多领域,一定是共通的。
罗亚男说:“如果有杀人案,公安破案,一般是这么几个思路,一,财杀,二、仇杀,三、情杀,四、激情杀人。据说中国情杀的比例占23%,这就是文化的悲剧。我希望,中华词库里出现一个新词,叫‘情友’,与‘情敌’正好反义。”
赵丽天露出一丝极淡的幽笑,忽然感觉对面的这位妹妹跟自己有点“臭味相投”。“罗老师,站在我的立场上,如果是你,你会退出这场竞争吗?”
罗亚男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那,如果你嫁给了他,或者,成为他正式的恋人,会接受他再爱他人吗?”赵丽天又问。
“偶尔出轨,自然可以理解和接受,但不能成为常态,常态,属于猎艳。猎艳的男人具有渣男的气质,这种人,只能避而远之。”罗亚男道。
“我对自己是这样规划的,如果在婚姻状态下,又遇到让我心动的,我是不会受道德羁绊、约束自己的。但也不能滥情,滥情,就是淫妇了。我们怎么能做淫妇?”罗亚男又补充道。
正说着,不远处,赵丽天乘坐的航班登机口广播响了,小门也打开。开始登机了。赵丽天起身,对罗亚男说:“我记住‘情友’这个词了,但请你记住,我不会退出的。”
罗亚男苦涩地笑笑,道:“祝你西藏之行一路顺风。等你回来,给你做接风宴!”
两个似情敌非情敌,似情友非情友的精致女人,就这样在深圳机场道别。
“江州文化广场”的股票,第二天 ,继续涨停。
杨咏带着一帮人,参观了深圳若干单位,甚至晚上去了深圳的酒吧,眼界大开。
回去的飞机上,吴建国担心杨咏又让自己坐在她身边(来时就这样安排座位的)。但,敲过钟后,杨咏好像就不认识吴建国。任春梅告诉他,杨咏发过火,原因,敲过钟后人就消失了,原来,记者们采访过书记还要采访他,却找不到人。
眼看飞机快降落到机场,吴建国走到杨咏身边,说:“杨书记,我有些想法想跟你汇报,你看——”
杨咏挥挥手,示意他近前,随后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晚上到我居所汇报!”
吴建国一听,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