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咏以市委书记身份重回江州后,原先居住的偌大的寓所,仍为空巢,她住进了原先夏书记居住“鹿跑泉宾馆”,这也是方便工作——避免了一些上访者干扰,洗、吃、安全等全极方便。至于隐私,到了这个级别,则以特殊方式实现。
让去居所,等同于去她家。汇报工作不到办公室,而上“家”,这个意味太明显了。
但,不上她“家”,行吗?
走正常程序,找分管城建的花旭聪副市长?但,杨咏对城建介入如此之深,特别自己公司项目,几乎都直接插手,此时甩开她,不妥,她若报复起来,轻轻甩一指头,就能把公司整得七死八活。
“江州文化广场”股票每天还一字涨停。这和公司没关系(公司只收取一级市场销售额),扣除各种手续费、服务费、代销费等,公司实得融资九亿七千万。股东们一时欢呼雀跃,计算着账面盈利。
电脑上,每天涨停的符号,像一级一级登顶的台阶,越来越高。而吴建国的心情,则好似跌停的股票,一级一级往下坠落。
吴建国(赵丽天)虽是最大股东,但他委实高兴不起来。大股东的股票,三年后才允许上市,而三年后股票是什么价格,必须由公司的营业基本面做支撑,经营好,年年盈利且盈利增长,股价就会继续涨,相反,就会跌。
所以,现在头等大事,就是将这融到的九亿七千万,按招股说明书上所陈述的,投入新的房地产项目中。
拿地。
吴建国看中两块地,将这两块地拿下,未来五年业绩都会呈上升趋势,且为在A股上市融到更多资金打下扎实的基础。
但,拿地,就必须到杨书记的“家”去(说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房地市场刚启动,操作极不规范,土地并不通过拍卖上市,而是由政府说了算,价格也是“议价”,政府官员操作空间极大。)
而那块为配合“文化广场”上市规划局推出的文化广场南面的一块居民区(加周边商铺)地块,内部传来消息,已经三四家公司表示兴趣,更有一家实力雄厚的外企,参与其中。
竞争,拉开帷幕。
而拿土地的竞争,本质上就是官场实力的竞争,谁的官场底子厚,谁就能拿到好地,并且是低价好地。
当然,彼此相关房地产政策,比如按揭贷款尚未出台,城市居民住房,基本还依靠政府和单位分房这两种样式,真正进入市场实现良好销售的项目不多,因此,这种竞争不是十分激烈,地拿得不好,销售策略不高明,极易亏损。
如此,更放大了政府的作用,因为“议价”决定权在政府大员手上,拿到低价地,就易赚钱,反之则亏损。
在这种背景下,“杨书记”的作用,不仅无法忽视,亦无法绕过。
吴建国陷入新的困苦中。冥思苦想,不得良方。这些日子,让他愉快的事,就是晚上和赵丽天通个电话。
但第一次通话并不愉快,话题是吴建国挑出来的,说:“我在深圳机场,好像看到罗亚男了。是她吗?”
赵丽天立即回道:“是她呀,我们在机场聊了一会儿天呢,说了不少心里话呢。”
“哦,是吧。她,她都说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吴建国有些紧张。
赵丽天很干脆:“她对我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你自己直接问她吧。”
吴建国一时无语。
赵丽天却道:“我问你,人家罗亚男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让我们成了亿万富豪,你酬谢过人家没有?”
吴建国立即答道:“没。”
赵丽天责问地:“为什么没?难道我们就这样做人吗?”
吴建国结巴起来:“我,我,我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回报她。你说,我们怎么回报她?”
赵丽天:“那要看她有什么诉求,她有什么诉求——”赵丽天重叠地说到这儿,忽然刹了车,因为照着这句话的逻辑往下讲,如果按照真实的逻辑力量往前推縯,就是和罗亚男恋爱、结婚。这是罗亚男当下最大的诉求。
“你跟她交流交流,看她究竟需要什么,以及,你能给她什么。”赵丽天如此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具体事情,你不要再和我交流,反正我就两条,一条,要回报人家,二条,具体怎么回报,你决定,我不参与。”
我的天。吴建国心里惨叫一声,感觉周边都是姑奶奶,个个都是狠角色。这边还没拿起电话拨打罗亚男,就紧张,因为结果是什么,他知道。
忽然想到托尔斯泰写的《安娜·卡妮尼娜》中,安娜对丈夫的埋怨:“他用他的宽大压迫我。”当时,吴建国读到这句话,怎么也不解,现在忽然有所悟,感觉不如丽天痛痛快快和自己吵一架,或者埋怨一通,或者骂自己,也是舒服痛快的。
现在好,一个埋怨的字都没有,近乎完人。
又忽然想到刘晓庆说的话,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美丽而成功的女人,难上加难。做男人何尝又不是呢。抑或,做一个坏一点的男人,就不难了。
但是,坏男人怎么做?自己做得起来吗?
硬着头皮,将电话打给罗亚男。不管做好男人还是坏男人,首先不能做一个不欠人人情的人。
吴建国和她关系到这一步,因此,也不绕弯,直接说:“罗老师,文化广场上市成功,你是首功。我和丽天都想回报你。但,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回报你好。”
罗亚男立即道:“有好方法呀,简单易行的。”
“什么?”
“给我写生呀。你做一次我的模特儿……”罗亚男说到这儿,收声,但等吴建国回复。
但吴建国不吭声。
罗亚男催道:“你怎么不说话?口口声声在回报我,一遇到具体事就不吭声,是不是心不诚?”
吴建国微微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没把话说完,我是在等你把话说完。”
“哈哈,吴总,真不愧是老总,真聪明,把我的潜台词都看到了。既看到,还要我说明为什么?”
“罗老师……”
“别叫我罗老师!”罗亚男忽然提高了分贝。
“……好吧,亚男……”
又没话了。
真不好说。
而那端,罗亚男心跳跳地等着他说话。
但就是无话。
“行吧。”吴建国道,一种把一切都豁出去的感觉,“我答应你,裸体,给你写生!”
“真的吗?!”罗亚男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给你画裸体,不管你以后发不发表,也不管以后对我形成什么影响,我都不管了,你想画,就画吧。”吴建国后话赶前话地快速道。
“说你的条件!”罗亚男抓关键。
“我裸体给你画,我们的关系,只能是朋友,你答应了,我就给你裸体画!”
沉默。这会轮到罗亚男沉默。
两人心都跳得厉害,虽然都听不到,但彼此都能感觉到。
情感的交易。
情感如何做交易?
或许这是世界上最具弹性的一种交易。
“我,我也有个条件,我,我就答应你,做,做朋友。”
“你说!”吴建国粗起嗓子,好像喝了酒,来了情绪。
“你,把上次答应我的事,兑现!把我的第一次,拿去。”
“行!”吴建国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让罗亚男有些吃惊,感觉不真实。
果然,吴建国补充的话过来了,“不过要在画完成时。”
此刻,如果边上有人听到后面几句对话,绝对不会联想到是一对痴情男女关于肉与欲、情与真的交易,分明就是两人在争吵嘛。
吴建国大约觉得刚才的表达还不充分,继续补充道:“裸画,我是也是第一次,你画完成时,我才取你的第一次,这样对等!”
“哈哈!好好,这样好,这样对等,这样能创造个世界唯一。好好,哈哈!”罗亚男的声音听上去是笑,但吴建国分明听到泪水飞溅。
“挺传奇的。我喜欢!我们这代人本来就活得太平庸了。这样好,好!”罗亚男似乎也喝多了酒。但接着一句话,让吴建国感觉她异常冷静。
罗亚男:“场所有你落实。你忙,不可能整天整天地给我,最好选择一个离你上班近的地方安排个写生室。”
吴建国:“就在董事长办公室。我把它改造一下,改成一个画室,我不在时,你可以做你的事,我有空时,随时做你的模特儿。明天上午,你过来,我叫装潢公司的人来,按你的要求改造董事长室。”
“行,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