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问问吴叔,眼前这瘦高个儿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他那阴恻恻的笑声就又响起来了。
“咯咯咯……”
那笑声尖细得有些阴柔得让人浑身不舒服,听得我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一直拿着毛刷的右手,用那沾着颜料的刷柄,轻轻在旁边的木桌上敲了一下。
下一秒,只见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细毛刷,拿起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铜铃,铃铛上还系着几缕发黑的红绳。
他没摇,而是用指尖轻轻在铃铛表面弹了一下。
“叮铃……”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更让我头皮炸裂的事情发生了!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随着这一声轻响,他面前那一排原本死气沉沉的纸人,竟然齐刷刷地动了!
它们的脑袋僵硬地转动着,朝着门口的方向。
下一秒,那些刚刚被画上去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可那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黑眼珠,只有一片瘆人的、惨白惨白的颜色!
就像……就像是用白漆涂上去的死鱼眼一样,根本毫无生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瞬间从那些纸人身上弥漫开来,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幸亏理智告诉我要镇定,这才没乱了方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瘦高个儿又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铜铃,轻轻摇晃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那铃声很空灵,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伴随着铃声,一股浓郁的黑雾猛地从那些纸人脚下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半个屋子!
与此同时,那黑雾翻涌间,带着一股烧焦纸钱混合着某种腐 败的恶臭,直冲鼻腔,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忍着没吐出来。
更让我惊恐的是,那些纸人竟然动了!
它们僵硬地扭动着纸糊的脖子,惨白的眼珠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的我们。
下一秒,它们阴恻恻地怪笑一声,猛地朝门口冲了过来。
我只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吹得我脸颊生疼,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些纸人的速度快得惊人,纸片摩擦地面时,发出“沙沙沙”的诡异声响,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直扑我的面门。
我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腿肚子直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
“咯咯……客官好生没了规矩……”那瘦高个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尖细得让人浑身不舒服,“在咱们这戏班子里,这‘上脸儿’的活计,可是偷看不得的……”
我当时就懵了,站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眼睁睁看着那些惨白的纸脸离我越来越近!
七爷之前拍我那一下,说别惹了茬子,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坏了,这下真撞上邪了!
待反应过来,我艰难地拔起腿就欲往前跑去。
“咯咯,这位客官看都看了,还想走不成?”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纸人们马上就要冲破这道门,追上来了,腿肚子不觉间也有些发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吴叔突然冷喝一声!
“哼!休得无礼!”
只见吴叔不慌不忙,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箓,随即手指并拢,手腕一翻,便对着那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隔空一指打出!
“敕!”
一道微弱的金光,自符纸上一闪而过。
那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如同子弹般,不偏不倚地射向那团扑面而来的黑气和纸人!
“嘭!”
一声闷响!
下一秒金光炸开,瞬间驱散了符箓周围的黑雾。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当即猛地向后弹飞出去,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有些甚至直接散了架,露出里面竹篾扎成的骨架。
有的纸人脸上刚画好的油彩都被震花了,有的胳膊腿直接断裂开来,散落一地。
那弥漫的黑气也被这一下彻底打散,消弭于无形,房间里的阴冷感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咦?”
屋里的瘦高个子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以及一丝忌惮之意。
他显然也没料到我们这几人中,竟然还有懂行的人。
“呵,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个有门道儿的……”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依旧尖细难听,阴冷地瞥了我们几眼。
吴叔面色一沉,抬手缓缓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房门。
只不过,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并没有深入。
他冲着那瘦高个子,极为恭敬地抱了个拳。
“这位师傅,我等无意惊扰。”吴叔的声音低沉而平稳,面不改色道,“不知阁下正在筹备‘鬼戏’,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鬼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日后不是葛老爷子寿辰么?
难不成,三日后中元节那晚,还要安排登台唱两出戏?
那瘦高个子没有回话,也没有转身。
他只是保持着那个低头弯腰的姿势,极其缓慢地、机械地弯了弯腰,幅度很小,看起来显得四肢极其不协调,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瘦高个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哪怕一句话,这根本不像是在回礼,那意思也很明显,示意我们赶紧滚蛋。
吴叔脸色依旧沉着,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拽了拽我的胳膊肘,示意我跟他走。
“小纪,我们走。”
“可是……”我有些愕然。
七爷也甩了甩尾巴轻拍了一下我的小腿,低声催促道。
“好了,快走吧臭小子,此地可不宜久留。”
闻言,我连忙点头,跟着他们往后退。
就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地上散落的纸人。
这一瞥,可把我魂儿给吓没了,差点又吓得跌坐在地。
只见在那些东倒西歪的纸人当中,其中一个穿着红花袄、绿裤子的女纸人,正好脸朝向我这边。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我分明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原本呆板、涂着浓重色彩的纸脸,嘴角竟然向上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它他娘的在对我笑!
那笑看得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吓得猛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敢往那边看一眼,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不止,连忙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吴叔冲出了那个房间。
我们快步离开了那里,七拐八绕地又走了一段距离。
后台的走廊曲曲折折,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老旧的壁灯,发出昏黄的光晕。
直到我们走远了些,戏院其他地方的喧闹声才重新传进耳朵里,但我砰砰狂跳的心脏却丝毫没有平复下来。
周围的戏班人员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依旧各自忙碌着,吆喝声不断。
我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不知何时被冷汗浸湿了。
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打眼儿望去,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景象,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惊悸感,却像跗骨之蛆一样缠着我。
是我的错觉吗?
我敢肯定,那个纸人绝对不会是我花了眼,有问题!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干得厉害,忍不住凑到吴叔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吴叔……”
我声音发颤地开口,想问问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些纸人,那个怪人,还有那所谓的“鬼戏”。
可吴叔只是沉着脸,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
他没有解释任何事情,领着我们又拐了两个弯,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那些忙碌的身影和嘈杂的声音都被甩在了身后。
最终,我们在走廊最深处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这扇门看起来比其他的房间门要厚重一些,门板是深棕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吴叔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领,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静悄悄的,过了一两秒的功夫,才传来一个略显油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