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精神不振的样子,像是一夜没睡。
“起来,带你去见姜小姐。”
他没好气地盯着我,盯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转过身,走在前面。
我一看就知道,这怕是不知道在哪里蹲了我一夜,就等我逃跑或者干啥其他的呢,结果没等到。
跟在裁缝铺老板屁股后一边走,我一边记下走过的路。
顺便再寻找有可能藏刘二妮的地方。
桂花香,水洼,泥土路。
可惜,直到快要到目的地,我也没能看见这和这三样东西挂钩的地方。
一路走来,碰见了很多姜家班的人,他们有的在拾掇皮影戏小人,有的在开嗓。
咿咿呀呀地听着心烦。
不过我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整个姜家班都不太正常。
因为我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见了淡淡的死气,更有严重的,身上的死气基本上和濒死的人都差不多。
可那人偏偏面色红润,开腔拉嗓,中气十足。
这要是在外边见到,我会觉得是回光返照,但是很明显在姜家班大院内,不是的,并且这人也不是个例。
这姜家班究竟是干嘛的?
一个个全是搞邪法的?
宽敞的青石板路渐渐变窄,绿植渐渐变多,很快我就站在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前。
二层高的小楼,搭建起来用的全是实木,没看见一块砖头石块。
外观看起来像是宫殿一样,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下宽上窄,或许说是某种寺庙的大殿,更为贴切。
这大殿看着很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搭建的木桩子连漆都没上,一根根全是原色,毛刺也没有打磨,所以我才一眼就看出,这整栋楼全是木头。
除此之外,这二层小楼没有门,四面透风。
我默默数了下脚下通往这栋楼的台阶数。
八阶。
到了台阶这,不再是实木做的了,而是用了灰白色的石板。
每一阶都都很高,目测过去,以我这身高腿长,迈一步上去都得费点劲。
八阶做成九阶,正正好好,但它偏偏是八阶。
九这个数字,再好不过,很多农村人娶妻、办事、如果没仔细找人算过日子,基本上都会选一天带九的,不为了别的,就是单纯因为九这个数字吉祥。
古代的帝王都叫做九五之尊。
九是极数。
这个道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懂,我不相信盖这栋小楼的人不知道。
况且,明明修成九阶,走起来更方便,可它偏偏是八阶,我只能认为,这里面有其他的事情。
我视线从灰白色的台阶上缓缓上移,看向楼内,黑漆漆一片。
“赶紧走。”
愣神的功夫,裁缝铺老板已经走了上去,扭头催促了一句。
我赶忙跟上。
脚刚踩在第一层灰白的台阶上,我就感觉自己的左肩好似被人按进了大冬天的河套子,刺骨般的寒冷。
我揉了揉肩膀,继续往上走。
每走一步,寒冷就更甚一分。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我甚至都失去了左肩的知觉。
迈进楼里,寒冷感瞬间消失。
黑漆漆的厅内,有了光亮。
裁缝铺老板掌上了灯。
一盏,两盏,三盏……
一直掌上八盏,才停了下来,将大厅照亮。
八盏灯,两两一对,分别放在大厅的四个角落的八仙桌上。
裁缝铺老板放灯的功夫,我有时间仔细打量这栋小楼。
果不其然,还没走进时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更像是祭拜的祠堂或者供堂。
二层楼的高度,实则内部是一体的,并没有隔成两层。
一根三个成年人合抱都费劲的木柱在大厅的正中央,落地生根撑起了整个房间。
紧挨着木柱,摆着三个小木匣,小木匣制作粗糙,同样没有刷漆,均匀地围绕木柱摆开。
木匣子紧闭,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倒是每一个木匣子前摆的瓜果看起来足够新鲜,像是每日更换。
呼呼呼。
四面无门,根本遮不住风。
我的目光从木匣子上挪到木柱子上,顺着木柱子往上看。
黑漆漆的屋顶像是一个黑洞,眼神刚触及到,就陷了进去。
笃笃笃。
木棍点在地上的声音将我拉扯回来,看向身声音的方向。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正拄着拐棍,从我进来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身后跟着十来名姜家班的人,姜小姐也在其中。
倒是没看见白事铺老头,阴三,以及昨晚那个沉默寡言不知男女的那个跟班。
姜小姐今天换掉了旗袍,穿上了姜家班统一的对襟大褂儿,说不上来的朴素。
看得出,她心情不是很好,丧着个脸,紧挨着满面红光的老头,寸步不离,只落后一步。
关系还是挺近的。
这老头会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大爷’?
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想法。
我定睛看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跟着老头的这群人,身上干干净净,不像其他的姜家班班底,身上或多或少缠上了死气、阴气。
紧挨着老头的姜小姐,身上的阴气也不似之前见到的那么浓了,淡了不少。
老头走的很缓慢,明明身子骨瞅着很硬朗,但上个台阶都歇了两口气。
乌漆嘛黑的拐棍先点在了大厅内,他慢慢走了进来,目光扫到我这边。
“小琴呐,这就是张怀的孙子?”
拐棍抬起,略低于我的脑门,指了指。
姜小姐微微低头应了一声。
原来姜小姐的全名叫做姜琴。
“嗨,这是何必呢,小琴呢,你不应该这么任性啊。”
老头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愧疚地瞄了我一眼,随后缓缓朝我走来。
在距离我三步左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一招手,立刻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他身后。
老头慢悠悠地调整了下椅子的方向,缓缓坐了下来,正对着我。
“你爷爷近来可好啊?”他慈祥地抬起头,笑着问我。
他看起来态度很好,像是邻居家和蔼的老爷爷,但是我知道这人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好说话。
“老爷子和我爷爷很熟?”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