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这老爷子重复了一遍，随后笑道：“很熟，当然很熟了。”

熟悉也分啊，是好的熟悉还是坏的熟悉。

就看姜琴的态度，也能知道这老爷子和我爷，属于是坏到极致，不死不休的那种熟悉。

我默不作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看看啊，你看看。”他拎起拐棍，对着我点了点，扭头朝姜琴说道：“这一股劲头，简直和他爷张怀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琴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眼神朝我这边飘了飘，随后又低了下头。

“我啊，这腿脚不太好。”

老爷子放下拐杖在地上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有些吃力地弯下身子，单手卷起裤腿。

我只看见，他的这一条腿从脚腕开始，黑得发亮，上面结有密密麻麻的血痂，隐约还看得见血痂下，有青色的液体想要冒头。

鼻子微动，一股腥臭的味道散发出来。

“后生，瞧见了吗，这条腿啊，全仰赖你爷爷张怀。”

放下裤腿，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坦然地摆摆手，“那都是过去式了，当年你爷说什么也要挡着我，不然说不定你出生的时候，我是除你家人外，第一个能抱到你的。”

这老头说话不像是做假，他早年间和我爷的关系应该很亲密，至于后来为何反目成仇，他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

姜琴的弟弟或许不是主要矛盾，主要的点怕是在这老头子身上。

我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我爷吗。

那是啥人，正得发邪。

能让他不顾情谊，无非就是有人行邪，助鬼。

姜家班上上下下要是称不上邪，那恐怕就没人敢说自己不正了。

我想了想，随后开口道：“老爷子，还不知道您是……说不好我爷之前提起过您？”

“姜羡光。”

羡光羡光，名字听着挺正派的，就是手下的人，掌着的姜家班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做派。

到现在我也没搞懂，这姜羡光来这一趟，和我说这些是为了啥。

姜琴是这姜羡光的啥人？

就我知道的，姜琴在姜家班内，有点话语权，但是不够多，权利不够大。

但是能搞出这血池，集齐生辰八字符合条件的五脏，绝对是姜羡光默许的。

乃至，五脏还魂替生的法子，都是姜羡光给的。

那个阴三怕是没这两下子。

我正暗暗揣测，姜羡光再次开口了。

“咳咳，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有生之年还能碰到张怀的孙子，能见到北派画尸人的正统。”

他微微抬起眼皮瞧着我，坐在大木椅上的身子稍微动了动，看起来有些疲倦：“你的事情，我是昨晚才知道的，小琴这孩子啊，做事还是太没有章法。”

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小琴啊，你上前一步来。”

姜琴听见招呼赶忙快步上前，双手一直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

“大伯。”

这一声大爷爷，我搞清了两个人的关系。

这姜羡光是姜琴父亲的大哥。

在我们这，这种关系，姜琴要喊一声大伯。

“小琴啊，你给他道个歉。”

道歉？

黄鼠狼给鸡拜年吗这不是。

我本以为姜琴会扭捏一阵子，毕竟昨晚上她提起我爷爷时，可是咬牙切齿的。

结果，姜琴没有任何犹豫，规规矩矩地给我弯腰道了声歉。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五脏被要走了。”

姜羡光看着我，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遇到搞不定的东西，黄纸覆脸请了不得了的邪东西？”

“啧啧啧。”他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这种情况，可能是请到了五脏庙的那一位啊。”

五脏庙？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不过吗，你运气也是好，或许是我和你爷之间冥冥之中还有债没清干净，让你撞见了姜琴，到了我姜家班来。”

“小琴弟弟的事情，她都和你说了，这五脏我做主，先给你用了。”

“至于她弟弟，就按照你说的那个法子来。”

“是叫什么替生阴婆对吧，我没听说过，但是既然你说是你爷爷告诉你的法子，那就一定错不了。”

姜羡光拐棍在地上点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微微侧过头说道：“你们可都听好了啊，是故人的孙子，都给我好好招待着。”

他又扭过头来慈祥地看着我：“你啊，安心在这住下，你这身体情况到处跑很可能就没命了，只要人还在姜家班内，我保你不死。”

“那五脏，且得再浸一些日子，等时间到了，我亲自给你替。”

姜羡光起身，身后立刻有人围了上来，撤走他身下的木椅子，伸手搀扶着他。

“我这身子骨弱，就先回了，安心在姜家班住下，只要你不走，没有人会管你。”

姜羡光带着人走了。

就留下姜琴，还有裁缝铺的老板。

裁缝铺老板等到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后，立刻走到姜琴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一个劲地往我这边瞄。

姜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有些无奈地甩下一句，“大伯的话你听到了，你那个小媳妇我会叫人给你送过来。”

说完之后，她也走掉了。

事情的走向和我的预料有些出入，真是应了那一句，啥计划也没有变化快。

虽然我现在看起来是安全了，但是我还没傻到觉得没事了。

怕是有更大的事情在等着我。

至于那姜羡光承诺的把五脏替给我救命，我得留一百个心眼。

从头到尾，姜羡光没提过周家村一句话，棺材，三具剥皮尸，也都没漏一点口风。

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姜家班有人找了三胖子。

姜琴不知道，但是他姜羡光怎么能不知道！

先待着吧，现在走也肯定走不掉。

既来之则安之，再找出路。

“喂，刘二妮在哪，马上带我去找。”

裁缝铺老板咬着牙走了出去。

跟着他走了一路，我记了一路。

至少先要搞清楚姜家班整个大院都有哪些地方，真要跑也心里有个章程不至于两眼一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