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的热气在村支部的木屋内蒸腾,炭火在火塘中噼啪作响,映得屋内人影晃动。
长桌上摆满了烤狍腿、腌鹿肉和几盘野菜,酒盏碰撞的叮当声夹杂着笑语,热闹非凡。
巴图坐在主位,满脸红光,手里端着酒碗,热情地招呼着众人。
“来来来,张同志,咱再走一个!”他举起酒碗,“今儿是你就任塔坦达的大日子,咱库勒村可得好好招待啊!”
张继北坐在他对面,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
这宴席看似为他接风,实则处处藏刀啊。
巴图如此热情,是想借机探他的底细,甚至可能直接试探他是否好拉拢。
眼下库勒村暗流涌动,甚至都有村民被他往绝路上逼,可自己还得谨慎应对,真是恶心啊...
“巴图书记,诸位同志,劳烦大家伙儿了!张继北初来乍到,还请多担待。”
话音刚落。
明明不是西北人,张继北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人,暗自施展侦测恶意。
嗯?还真有点收获。
屋内多是黄色,混杂几点橙色,唯独主位旁一个瘦高个男人,恶意值竟接近绿色,透着股云淡风轻的从容。
张继北不动声色地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脑中却迅速转动这人会是谁。
还没等他细想,巴图哈哈一笑,粗糙的大手一挥:
“张同志谦虚了!乡上都传开了,你在多布库尔村可是干了不少大事儿!
这塔坦达的位子,肯定会比我们鄂伦春人做的优秀啊!”
简单的捧杀,张继北自然不会落入陷阱,但故意装出受用的腼腆样子。
巴图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坐在旁边的瘦高个男人,语气意味深长:
“对了啊,这位是祁二哥,咱库勒村的大掮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具体身份嘛...你懂得!”
“掮客?”张继北心中一凛。
掮客,说白了就是灰产的中间人,串联各方利益,赚取暴利。
可盗猎、走私这些勾当,分明是黑产!
这个祁二哥,不就是灰灰没看清脸的那个男人?
可他,为啥对自己是这样态度呢...
先不管这些,巴图特意把祁二哥拉出来,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对库勒村的“生意”知不知道底。
他得顺着杆子爬,装出点感兴趣的模样,才能让巴图放松警惕。
随即表面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看向祁二哥:
“哦?祁哥是做买卖的?那可得请教请教了!实不相瞒,我也有些东西,不大方便出手...”
果然,他这样一说,巴图显然更兴奋了,拍着张继北的肩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样儿。
祁二哥却看不出什么别的味道,只是云淡风轻的笑,慢条斯理道:
“张兄弟过奖了,小打小闹罢了。今儿是你主场,咱就不抢风头了!”
只是两人都能感知到,彼此的目光都互相多有关照。
又是好一会儿的推杯换盏,在张继北刻意的吹捧下,巴图的酒劲也上来了。
自己的酒不会醉,公家的酒不敢醉,我花公家的酒最容易醉。
他把酒碗重重一放,脸上泛起得意的神色:
“张同志有眼光!咱库勒村啊,多亏了祁哥帮忙,早就不是光靠打猎过日子了!
明年承包制就来了,可我这儿,嘿,已经提前试点了!
现在的库勒村,可是好几条腿走路,村民们都...”
他话说到一半,祁二哥却在这时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巴图,带着几分警告。
巴图也赶紧意识到自己这是失言了,猛地顿住,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口,掩饰道:
“没事没事,喝酒喝酒!来,张同志,尝尝这狍子肉,纯野味儿!”
毕竟逼得人不养羊再去剥皮,算得上什么光彩事儿吗?
张继北却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他放下筷子,装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语气热切:
“巴图书记,您这话可勾起我兴趣了!库勒村不止打猎一条生计?那可太厉害了,我们的养马都才发展起来呢!
要不谁会把我们村的杨振梅同志放过来呢,她那样谁瞅着不得劲啊?不就是来库勒村学习经验了嘛!”
巴图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僵,酒碗停在半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一句失言,还真要被抓住这个线头啊?
但是张继北是捧他,他也只能干笑两声,摆手道:
“嗨,学习事儿不着急!张同志你刚来,今儿是喜庆日子,咱先把塔坦达的事儿定了。
再说了,这羊啊,实不相瞒,病了啊!”
病了?要的就是这句病了!
张继北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不乐意的样子,声音提高了几分:
“啥?!巴图书记,病羊的事儿,那可是大事儿啊!
村里养了羊,两条腿走路,那可是政绩啊!要不,咱们现在就去?”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微妙地一变。
巴图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酒碗“啪”地放下,眼神阴鸷地盯着张继北。
祁二哥却低头抿了口酒,嘴角微翘,看穿了什么,却没吭声。
张继北见巴图还不敢表态,又加码道:
“巴图哥啊,病羊可是大事啊。杨同志来支援,咱不能拖着是不是?
您的大腿,我得给您接上啊!
还是说...您这是看不起我张继北啊,想让乡上派其他人过来辅助啊?”
他越是想掩盖,病羊的猫腻就越大。
眼下自己扮成愣头青,逼他表态,他若拒绝,便是自曝破绽;
若同意,自己便能顺势摸清底细。无论如何,主动权已在手中!
巴图脸上的笑彻底僵住,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没想到张继北如此“愣”,真把这个政绩当回事了。
他额头渗出细汗,只得强笑道:
“张同志,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敢看不起你?只是...只是活羊现在都归老萨满照料,咱只能看看死羊。”
他顿了顿,试探道:“要不,宴席完了,咱去瞅瞅?”
得,成了。
张继北吃下最后一口肉,知晓了懒趴已经进了仓库、泽泽也在预备着,最后道:
“大哥,您这就不懂了。有时候,死羊比活羊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