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笼罩的沙屿村像浸在米汤里的竹篾筐，土路被雨水泡得稀烂，脚踩上去直冒黄泥浆。

　　猴子苦着脸撑 开伞：“大哥，咱能不能等雨小些再走？这泥能糊住鞋底子。”

　　“少废话，我不可能让你这种人跟我姐单独相处。”

　　陆沉舟一脚把他踹进雨里。

　　两人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学校。

　　沙屿村小学的青瓦屋顶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校门口挤着几十个撑伞的家长，竹笠和伞在风雨里摇晃，像一片浮动的蘑菇群。

　　猴子踮脚张望：“学校还是低年级先走？”

　　“低年级十一点半放，高年级晚五分钟。”

　　“小鱼今年几年级？”

　　“六年级了。”

　　猴子咋舌，“那快毕业了啊。”

　　陆沉舟突然停步，转头盯着他：“你心里是不是六年级就算大学了？别拿小鱼跟你比，她上次全镇统考数学98分，作文还登了县报，上大学妥妥的。”

　　陆沉舟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猴子却挠了挠头：“你还要继续供她上啊？那初中可要去镇上上学了，你提前打点好没？”

　　“提前打点？打点啥？”

　　猴子这下看出来陆沉舟是完全不懂了。

　　“重点初中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我在码头扛货的时候听船主说，他侄子去年升初中，他嫂子给班主任塞了两斤海米，才把数学分从72改成78，刚好过线。”

　　见陆沉舟皱眉，猴子继续道，“还有镇上的初中，重点班得给教导主任送礼，至少得是条好烟或者两罐鱼罐头……”

　　“这么麻烦？”陆沉舟眼底露出一丝烦躁。

　　“那不然呢？没钱上啥学啊。”

　　“行，我知道了。”

　　说话间，校门“吱呀”推开，高年级的孩子们顶着书包往外跑。

　　陆沉舟一眼就看见陆小鱼——扎着歪马尾，校服领口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正抱着课本在走廊里踮脚张望。

　　“小鱼！”

　　陆沉舟抬手招呼，打着伞过去迎接。

　　小鱼眼睛一亮，“哥，怎么是你来接我？”

　　“你姐在家给咱们做饭呢。”陆沉舟蹲下身，“上来，背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小鱼忙摆手，却被陆沉舟直接扛上背。

　　小姑娘的课本压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油墨香：“哥你身上一股鱼腥味！”

　　“嫌弃我？”陆沉舟故意颠了颠，惹得小鱼咯咯笑。

　　“不嫌弃不嫌弃！”小鱼趴在他肩头求饶，扭脸看到了跟在旁边的猴子。

　　“哥，这个黑叔叔是谁啊？”

　　“他是非洲来的。”

　　猴子直跳脚，“大哥！”

　　三人有说有笑的在雨幕里慢慢走。

　　推开院门时，咸香的沙虫粥味混着爆炒鲍螺的镬气扑面而来。

　　陆沉舟刚喊了声，“姐，我们回来了”。

　　就见陆雪宁攥着个空鲍螺壳从厨房冲出来：“沉舟！你快来看这个！”

　　“慌慌张张的，怎么了？”陆沉舟放下小鱼，接过他手里的鲍螺。

　　他当即认出来，这枚碗口大的螺壳是三天前跟小鱼一块捡的，当时还跟胖婶争了半天才抢回来。

　　“这只鲍螺怎么了？”

　　“你看里面！”陆雪宁把螺壳塞到他掌心。

　　陆沉舟凑近细看，只见螺壳内侧的螺纹间嵌着枚扁平的硬物，形状像鲨鱼牙齿，边缘却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红、金、紫三色交相辉映。

　　他伸手去抠，指尖刚触到硬物边缘就被划出血丝，却也将那东西完整取下。

　　那东西足有拇指长，表面布满天然的火焰状纹路，在潮湿的空气里竟能折射出七彩光斑。

　　小鱼踮脚扒着他胳膊：“哇，好漂亮！”

　　“这是鲍螺珠！”猴子突然凑过来，鼻尖几乎贴到珍珠上。

　　“鲍螺珠？珍珠的一种吗？”

　　猴子点点头，“对！我在码头见过货商收过类似的，说是什么‘火焰珠’，长成这样的万里挑一！”

　　“大哥，这东西老值钱了！城里的小姑娘们就喜欢这玩意，这个少说也能卖两百块！”

　　听到两百块的数额时，陆雪宁捂住了嘴，“天哪……我差点就给两百块扔了。”

　　陆沉舟挑眉：“这么值钱？”

　　他手指摩 挲着珍珠棱角，目光却看向了小鱼。

　　“小鱼，还记得你怎么捡到这鲍螺的吗？”他忽然蹲下身，将珍珠放在小鱼掌心。

　　小鱼重重点头：“当然记得！那个胖阿姨还说我偷了她的‘海宝’呢！”

　　“所以这是属于你的‘海宝’。”

　　陆沉舟捏了捏她的鼻尖，“戴上它，以后赶海不怕浪，读书不怕难，就当是大海给咱小鱼的护身符。”

　　陆雪宁揪着围裙边角，在旁边犹豫片刻道：“沉舟……虽然很漂亮，但这么好的东西，不如卖给那些有钱人。”

　　陆沉舟却笑了笑，“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为什么好的东西咱们就不该拿着，就该卖给有钱人？”

　　猴子在一旁提醒，“大哥，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雪宁姐说的对，这么贵的东西，你让小鱼戴着不安全啊。”

　　陆沉舟看向小鱼，“小鱼你喜欢吗？”

　　小鱼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留着。”

　　陆沉舟把珍珠塞进她校服口袋，转头冲陆雪宁挑眉，“姐，你忘了小时候爹说的？海上捞到的宝贝，得听捡到人的。”

　　陆雪宁无奈地笑了，戳了戳他额头：“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

　　她转身往厨房走，“赶紧洗手吃饭，沙虫粥要凉了。”

　　饭桌上，陆雪宁给猴子盛了满满一碗粥，忽然问：

　　“国玉，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佳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猴子挠了挠头，耳朵发红，“姐你可真会挑时间问。快了！等再攒点钱就够本钱娶她了。”

　　“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来！我能结婚这都得多谢沉舟哥呢！”

　　“他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上心。”

　　陆雪宁夹了块鲍螺肉放进陆沉舟碗里，“沉舟，你最近够辛苦了，家里攒的钱够小鱼读到大学，你也该为自己打算。”

　　陆沉舟埋头喝粥，“没看到钟意的。”

　　“雪宁姐，他撒谎！”猴子突然抢答。

　　陆沉舟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我哪儿撒谎了？”

　　陆雪宁跑过来捂住陆沉舟的嘴。

　　对于弟弟心上人的事儿，她十分在意，平时从本人嘴里问不出来，今天难得看到了一丝线索。

　　“国玉，你别管他，快和我说是谁？”

　　猴子看了看陆沉舟，又看了陆雪宁，最后嘿嘿笑了笑，“大哥，对不起啦！”

　　“雪宁姐！我大哥钟意镇办厂林厂长的闺女，叫林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