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褪尽，沿街店铺的煤油灯次第亮起。

　　镇中心的供销社还敞着门，玻璃柜台上蒙着的灰布刚要收，老掌柜正往铁皮钱箱里码小票，一只手突然拍了过来。

　　“买钓竿。”

　　猴子敲了敲柜台，架势不像买东西，倒像是抢东西。

　　老刘从老花镜上方瞥了一眼，看清楚是猴子，当即露出无比嫌弃的神情。

　　“两块五一根，不议价。”

　　“啧！先拿出来看看，什么张口就两块！”

　　老刘翻了个白眼，从后面拿出几支竹竿钓竿，竹节处还缠着红棉线。

　　猴子撇了撇嘴，“你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去年的陈货吧？竹梢都裂了口，还敢买两块五？”

　　“集市上的钓竿比你这好多少，人家才卖一块。”

　　“那你去他们那儿买吧。”老刘说着，就要收起钓竿。

　　陆沉舟赶忙拦住，“同志，两块五就两块五。就是有没有更结实点的？”

　　老刘看着这个跟猴子混一块的二流子，也没啥好语气，打趣道。

　　“你还要多结实？这够你掉几十斤的鱼了。咋滴？难不成你还能钓到鲨鱼啊？”

　　猴子一拍玻璃柜，“咋跟我大哥说话呢？要不是鱼市摊没开谁来你这儿买？”

　　“死猴子！你他妈别给我玻璃又拍碎了！”

　　“便宜点！”

　　最终，两根钓竿以四块二成交，在猴子死磨硬泡下，还多顺了两卷尼龙线，每卷标价三毛五。

　　又买了盏马灯和两节一号电池，一共四块五。

　　陆沉舟付了钱，老掌柜骂骂咧咧地从账本上划掉账。

　　就这，猴子还不满意，“我们难得给你开个张，你也不送点啥？”

　　“送你两巴掌要不要？”老刘已经快被猴子的胡搅蛮缠给气红温了。

　　猴子瞥见柜台角落摆着几包铁锚牌鱼钩，每包十枚装标价六角，便随手拿了起来。

　　“这玩意送我得了。”

　　“你给我拿回来！”

　　两人争执叫，陆沉舟拍了拍猴子，“鱼钩不需要，咱们有。”

　　陆沉舟说的鱼钩，正是刚从系统商店买来，还从未用过的系统鱼钩。

　　实际上，要不是为了实验这鱼钩的效果，他才不这么大费周章的大晚上去海钓。

　　可以说时为了这碟醋，才包了这顿饺子。

　　猴子见陆沉舟都发话了，只好把鱼钩撇开，不过又改口非吃老刘俩宝塔糖。

　　最后走的时候，猴子嘴里塞着宝塔糖，嘴里还在唠叨不停，“大哥！你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十块钱花出去了！”

　　陆沉舟盘着手里的钓竿，“还得弄点饵料，可这会儿水产摊都收摊了啊。”

　　“大哥，交给我吧！”

　　猴子随后又轻车熟路的翻进老吴家院里，偷……不对，“拿”了点活虾和细铁丝，铁丝用来绑钓饵。

　　万事俱备，两人向着小舢板所在的滩涂走去。

　　“大哥，咱要不偷摸去老吴的地笼里顺点螃蟹？”

　　“有你真是老吴的福气。”陆沉舟都无力吐槽了。

　　镇子边缘的路灯忽明忽暗。

　　两人踩着坑洼的路面往海滩走，钓竿和马灯碰撞出细碎的响声。

　　远处的海浪声越来越近，滩涂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

　　成片的芦苇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小舢板就斜倚在浅滩上，船尾朝着大海的方向。

　　那是艘典型的近海作业舢板，长七米宽一米八，松木船体已经发黑，船舷上几道补丁摞着补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陆沉舟走近，看到船头绑着半卷渔网，网眼间还卡着几枚贝壳碎片，船尾则横置着两支木桨，发动机罩子用塑料布裹着。

　　“就是这艘了。”

　　猴子用脚尖踢了踢船帮，“老吴舍不得雇人修船，每次补板子都自己扛着刨子叮叮当当敲半夜。”

　　“我说我帮他整，他还不乐意。”

　　“别看破，这破船老吴可心爱了，咱俩使得时候可得悠着点。”

　　陆沉舟翻了个白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船舱，拍了拍手，撸起袖子，“先别说这些了，把船推到水里。”

　　猴子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忙活起来。

　　老吴的舢板虽小，但松木船体吸饱了海水，加上这发动机是从报废渔船上拆的，格外的沉，整条舢板估摸着足有千斤重。

　　两人弓着背抵在船帮上，泥滩在脚底咕哝着挤出气泡。

　　“猴子！使点劲啊！”

　　陆沉舟累的都快见太奶了，可舢板纹丝不动。

　　猴子更是都翻白眼了，“大哥，使着呢！退潮时船底卡进沙沟里了，不好推，往左偏半尺！”

　　他肩头抵着船舷补丁处，两人使出吃奶力气好一顿忙活，才把舢板推出沙沟。

　　好在这里距离海面不远，在陆沉舟彻底脱力前，船体终于“哧溜”滑进浅水区。

　　海水漫过船底的瞬间，陆沉舟和猴子也倒在滩涂上大口喘着气。

　　“他……他、他奶奶的，差点看见我爸了。”猴子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时不时还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劲儿来，陆沉舟甩了甩溅进眼里的海水，这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猴子，你会开这玩意吗？”

　　猴子喘了口气，“大哥你这就小瞧人了，放心！我可是在码头待了两年呢。”

　　说罢，他站起身，踩着船舷跨进船舱，将马灯挂在船头，随后蹲在发动机前捣鼓。

　　猴子把摇把卡进齿轮，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发力摇动。

　　柴油机先是咳嗽般冒了两股黑烟，接着“突突突”轰响起来。

　　排气管喷出的火星子溅进海里，船体这就算启动了，跟拖拉机差不多。

　　船尾螺旋桨搅起的浪花拍打着船帮，猴子单手把舵，另一只手比出胜利手势。

　　“看见没？去年在渔业社修船时偷学的，‘三摇两踩’的诀窍，全在这儿了！”

　　陆沉舟这下放了心，也上了船舱。

　　“大哥，咱们去哪儿钓？”猴子问。

　　陆沉舟抬起眼，看向夜色下的海面，流动的海水上，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箭头浮现在眼前，一直延伸到海平面的尽头。

　　这些过去他从来碰不到的地方，如今终于能触及了。

　　“往深处开，先开一段时间再说，我让你停你就停。”

　　“得令呐！”

　　随着一阵黑烟升起，船尾螺旋桨转了起来，带着两人驶向了大海。

　　猴子在船头哼着小曲，而陆沉舟则借着马灯光亮组装钓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