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那通电话里的警告，如同冰水，让他时刻保持着警醒。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他想扳倒徐清风，乃至后面的市委书记，光靠自己这点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牵扯太深，他要想上位，就需要一个助力。

一个足够分量、又能理解其中凶险的盟友。

这也是他一直在做的，而光靠一个不知深浅的周清光，无异于在河边走，哪天湿鞋也不知。

想完这些，他也冲洗完毕，杨占青没有直接去泡池子，而是走向了搓背区。

隔着朦胧的水汽，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搓澡床上，享受着老师傅的服务。

李建明，省里下来的，在前世甚至做到了省厅常务副厅长，也是陈望门下，杨占青名义上的师兄。

他今天来在这里，就是奔着这位师兄来的。

李建明喜欢搓澡的习惯，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李建明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在水汽中起伏。

搓澡师傅的手法娴熟，毛巾在他的背上发出规律的“唰唰”声。

杨占青没有立刻上前打扰，只是在旁边的水龙头下冲了冲手，平静地看着。

他在观察。

李建明今天似乎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秘书或司机。

这很少见。

他选择的也是最普通的搓澡床，而不是单间。

因为前世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人，所以他在判断。

这是一种姿态，还是一种习惯？

搓澡师傅结束了工作，用热毛巾帮李建明擦拭干净。

李建明缓缓坐起身，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动作舒缓，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地一瞥，目光与不远处的杨占青对上了。

李建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稍纵即逝，随即恢复了平和。

他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反应，在杨占青意料之中。

李建明此人，心思深沉，从不轻易表露情绪。

即使在这里遇到自己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晚辈”，他也不会表现得过于热情或惊讶。

杨占青走了过去，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语气恭敬：“李主任。”

没有叫师兄，在体制内，职务永远是第一位的。

“嗯，占青啊。”李建明应了一声，用毛巾擦着脖子，“你也来放松放松？”

“是，最近有点累。”杨占青回答，目光落在李建明旁边的空搓澡床上。

李建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放下了毛巾，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怎么？想试试这里的老师傅手艺？”

“老师傅手艺自然是好的。”杨占青微微一笑，“不过，我倒是觉得，给领导搓个背，也是一种学习。”

这话一出，空气凝滞了一瞬。

搓澡师傅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李建明看着杨占青，眼神深邃。

这小子，胆子不小，也够直接。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趴了下去，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热水桶和搓澡巾。

杨占青心中了然。

李建明这是同意了，但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他。

搓得好，搓得“对”，或许能聊几句。

搓得不好，或者时机不对，那也就是单纯的搓个背，不会有下文。

他走上前，挽起浴袍袖子，将搓澡巾浸入热水，拧干，力道适中。

第一下，落在李建明的肩胛骨上。

力度不轻不重，温度恰到好处。

李建明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水汽更浓了。

只有毛巾摩擦皮肤的“唰唰”声，在空间里回荡。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是一次试探。

杨占青知道，他搓的不仅仅是背，更是通往权力核心的一条小道。

杨占青的手很稳。

搓澡巾在他手里，仿佛化作有机物。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穴位，都被照顾到。

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做着手上的动作。

他知道李建明喜欢什么样的力道，哪个部位需要多搓几下，哪个地方又比较敏感。

这不是他重生的优势，而是前世无数次在各种场合察言观色、揣摩上级心思积累下的本能。

李建明紧绷的肌肉，在杨占青娴熟的手法下，渐渐放松下来。

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手法不错。”李建明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有些模糊，“跟谁学的？”

“谈不上学，自己瞎琢磨的。”杨占青声音平静，“主要是看对方哪里需要力道，就多用点心。”

这话一语双关。

李建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

“用心是好事。”他缓缓道，“不过，有时候光用心还不够，得看清楚，这力气，该不该使，使出去，又会有什么后果。”

杨占青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力气总是要使的。在其位，谋其政。在其职，尽其责。至于后果……总要做了才知道。”

李建明没有接话。

浴池里只剩下水流声和搓背声。

杨占青知道，铺垫够了。

再沉默下去，就错过了时机。

他一边搓着李建明腰侧的部位，一边随意开口。

“最近专案组在梳理一些旧案，发现红星机械厂和天虹地产的案子，线索总是到关键地方就断了。档案馆那边……也不太顺利。”

他没有提陈老，也没有提具体的困难，只是点到即止，将问题抛了出来。

李建明依旧闭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老案子了，时间久，证据灭失，人员调动，很正常。”

“是正常。”杨占青顺着他的话说，“但有些‘正常’背后，可能藏着不正常。我担心，再拖下去，仅剩的一些线索，可能就真的‘风化’了。”

他加重了“风化”两个字的读音。

李建明放在床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你想查？”李建明问，声音依旧平淡。

“想查，也必须查。”杨占青回答，“这不仅关系到国有资产流失，可能还牵扯到更深层的问题。只是……市局层面能动用的资源，有限。”

他搓完了背部，开始用温水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