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捞针的感觉，并不好受。

专案组的办公室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队员们面对海量的户籍信息等零散的碎片信息，感觉脑袋都大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进展缓慢，找到的一些原红星厂职工，大多对当年的改制细节知之甚少，甚至都不愿多谈。

一些关键的经办人员，是查无此人，自从，威胁电话之后，专案组周围的气氛也变得紧张。

王天方加强了对杨占青的安全保卫，进出都有便衣跟随。

杨占青也没有催促底下人，他知道这种工作急不来。

他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那些涂改过的评估报告，以及那份补充协议。

这天下午，外面下起了小雨，天气有些阴沉。

杨占青独自一人在档案室里，翻看着一摞标注着红星机械厂基建档案的旧文件。

这些大多是建厂初期以及后来历次扩建、改造的图纸等。

杨占青耐着性子，一页页地翻看着。

当他翻到一本记录着七十年代末一次厂房扩建工程的竣工验收报告时，他的目光突然被报告后面附带的一张材料清单吸引住了。

清单上详细列明了当时工程所使用的各种材料规格、数量和单价。

而在清单的末尾，有一项备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另：根据市计委【1978】32号文件精神，为解决部分引进设备特殊供电需求，由市电力局协调，从东郊变电站铺设一条高压专线至厂区，相关线缆及配套设备由电力局统一调拨，费用另计，纳入市重点工程项目‘特殊资源协调费’科目。”

特殊资源协调费？

杨占青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词，他在前世处理一些经济案件时接触过，这是一种特定历史时期产生的，带有灰色色彩的费用科目。

往往用于解决一些计划经济体制下难以用常规途径解决的资源调配问题，操作空间很大，最容易滋生腐 败。

想到这里，杨占青是猛地吸一口凉气。

七十年代末铺设的高压专线，到了九十年代改制时，这笔价值不菲的基础设施资产，是如何处置的？

他翻找出那份资产评估报告复印件，仔细核对固定资产清单。

果然！

在长长的清单里，根本没有提及这条高压专线的存在！

仿佛这笔巨额投入，从未发生过。

是被遗漏了？

还是被故意抹去了？

杨占青的心跳啊，是微微加速。

他立刻跑到边上，翻找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

很快，关于市电力公司当年的施工记录和资产登记信息就被他饭找出来。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电力系统相对独立，对方的防备没有那么严密。

杨占青竟然真的从卷宗里，找到了一份关于当年为红星厂铺设高压专线的工程结算单！

结算单上清晰的记录着工程总造价，按照当年的物价水平，这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投入了！

最关键的是，结算单的付款方，并非红星机械厂，而是由市财政直接划拨，备注栏写着，重点项目配套资金。

这意味着，这条专线的产权，理论上并不完全属于红星厂自身，而是属于国有资产！

但是，在红星厂的改制评估报告中，这笔巨额财产，被彻底遗忘了！

杨占青拿着这份结算单复印件，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的发现，足以撕开红星厂改制黑幕！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条被“遗忘”的高压专线，在红星厂改制后，极有可能连同那片土地一起，被天虹地产以极低的价格，“顺便”收入囊中！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红星厂案上空的迷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证明天虹地产确实接收并使用了这条专线，并且没有支付相应的对价。

“老孙！”杨占青拿起内线电话。

“你安排人，以排查安全隐患的名义，去原来红星厂地块，现在天虹地产开发的那个商业区，实地勘察一下供电情况，特别是高压线路的走向和接入点。记住，要隐蔽，不要惊动任何人。”

“王天方！”他又拨通另一个号码，“想办法查一下天虹地产这些年向市电力公司缴纳电费的详细记录，特别是那个商业区的用电负荷和电费构成。看看他们用的是不是普通商业用电的价格，还是……享受了什么‘特殊待遇’？”

两路人马，再次悄然行动。

杨占青放下电话，走到窗前。

对天虹地产商业区供电情况的秘密勘察，以及电费缴纳记录的调查，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得甚至有些反常。

负责实地勘察的队员反馈，该商业区的确存在一条独立的高压接入线路，其走向和技术参数，与当年电力公司档案中为红星厂铺设的专线高度吻合。

而且，这条线路目前仍在为整个商业区提供主要电力供应。

而王天方那边，通过技术手段获取的天虹地产电费缴纳记录，更是印证了杨占青的猜测。

数据显示，该商业区多年来一直享受着远低于普通商业用电标准的电价，其用电成本，甚至比一些享受优惠政策的工业企业还要低！

两条线索汇合，证据链已经初步形成：

天虹地产在接收红星厂地块时，无偿或以极低代价侵占了那条本属于国有资产的高压供电专线，并在后续运营中，利用这条专线带来的便利和成本优势，获取了巨额的不当利益！

“铁证如山！”孙明看着汇总上来的报告，语气激动，“杨组，这下他们赖不掉了！光是这条专线的问题，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杨占青却显得异常冷静。

他仔细翻看着电费记录，目光停留在一笔笔数额不小的“线路维护及技术咨询费”上。

这些费用，名目繁多，支付对象并非电力公司，而是几家“技术服务公司”。

“老孙，你觉得，这些所谓的‘技术咨询费’，正常吗？”杨占青指着那些记录问道。

孙明凑过来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是有点奇怪。线路维护一般是电力公司的责任，怎么会付给第三方公司？而且这几家公司……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查！”杨占青当机立断，“立刻查这几家技术服务公司的背景！股东是谁？实际控制人是谁？和天虹地产、或者和当年涉及红星厂改制的某些人，有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