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陈平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慈惠善堂和那张伍佰两银票。
“慈惠善堂...汇通钱庄...”顾砚之的声音响起,“好一条线。”
他目光转向庞威,那眼神沉静得如同万年寒潭,让久经沙场的庞都尉都忍不住心头猛地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庞都尉。”顾砚之缓缓抬起手,将一枚令牌放入庞威掌心,
“辛苦你持我令牌,调一队玄甲卫。前往汇通钱庄,慈惠善堂。查这张银票的来龙去脉。凡有阻拦,无论何人,就地拿下!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庞威攥紧令牌,抱拳应声。
......
天色如墨,雨丝冰冷。
汇通钱庄那扇大门,在凌晨的街巷里显得格外森然。
“开门!玄甲卫奉令查案!”玄甲卫厉声喝道。
门内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庞威眼中戾气一闪,再无半分犹豫。“破门!”
一根包铁撞木被两名军士抬起,狠狠撞向门栓处。
“轰——咔啦!”
木屑纷飞,大门打开时,一股浓烈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庞威率先闯入,玄甲卫紧随其后。
“搜!”
前堂空无一人,桌椅翻倒,账册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后面!”庞威鼻翼翕动,循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水腥味,直扑后宅而去。
穿过回廊,撞开内室房门,眼前的景象让见惯生死的玄甲卫也不由得怔住。
一个肥胖的身躯仰面浸泡在巨大的浴桶中,水已漫过桶沿,溢得满地都是,里面泡着的正是汇通钱庄的刘掌柜。
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
水面漂浮着几本账簿,墨迹晕染开大团大团的黑污。
浴桶边缘和附近的地面上,有几道凌乱湿/滑的蹬踏痕迹。
“溺毙?”一名玄甲卫上前探了探鼻息和颈脉,确认已死,“水还是温的,刚死不久!”
庞威脸色铁青,环视这精心布置的“意外”现场,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直冲顶门。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向被玄甲卫从角落柴房拖出来的账房先生。
那个干瘦的中年人,此刻面无人色,抖得几乎站立不住。
“说!”庞威一步踏前,巨大的压迫感让账房先生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大...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账房牙齿抖的咯咯作响。
庞威俯下身,大手一把捏住账房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知道?”
“刘掌柜刚意外溺死,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你是想下去陪他,好好知道知道!”
他松开手,账房先生瘫软在地,剧烈咳嗽。
庞威随手抄起旁边一个粗瓷茶杯,五指发力!
“咔嚓!”
茶杯在他掌中瞬间变成粉末,细碎的瓷片混着茶水淅淅沥沥洒落在地。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账房涕泪横流,指着浴桶方向,
“小人亲眼所见,是...是有人逼他!小人只负责账目!那张票号的银票,是三日前一个叫李贵的存入的!他是慈惠善堂的管事!小人亲眼所见!刘掌柜当时还嘀咕,说慈惠善堂的钱怎么走我们这偏僻分号...后来...后来就来了几个黑衣人...刘掌柜被叫进去...再后来...就这样了!大人饶命!小人句句属实啊!”
“李贵?慈惠善堂?”庞威直起身,“留两人看守现场,清理账簿!其余人,跟我走!”
......
玄甲卫的铁蹄直奔城南,慈惠善堂的招牌在黎明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亮堂。
可大门却同样紧闭,寂静得诡异。
这一次,破门而入的玄甲卫,亦看到了同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正堂中央,悬挂着一具还在微微晃荡的尸体,正是慈惠善堂的管事李贵。
一根粗/长的麻绳深深勒进他肿/胀发紫的脖颈,舌头长长地耷拉出来,眼睛暴凸,死死盯着下方。
他脚下,踩着一本翻开的账簿,页面被蹬踏得皱成一团。
又是灭口!
庞威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扯下尸体,李贵僵硬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
他俯身拾起那本沾了鞋印的账簿,迅速翻看。
其中几页被撕去,残留的纸茬参差不齐,但其中一页的末尾,赫然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墨印,依稀是个“孙”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京郊西山,云雾茶场’。
“云雾茶场...孙?”庞威心头急转,抬头问道,“李贵在京郊可有产业?或者与姓孙的有何关联?”
被控制住的几个善堂伙计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年长的哆嗦着回答:“回军爷...李管事...他半年前强占了京郊西山下老茶农王老汉的祖传茶场,那茶场...后来好像转手孝敬给...给礼部周尚书夫人娘家的...孙万财老爷了...”
“孙万财?”
“备马!立刻去云雾茶场!”庞威厉声下令。
......
几人又马不停蹄地扑向京郊西山。
这云雾茶场依山而建,本该是清幽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凋敝衰败的气息。
茶树稀稀拉拉,杂草丛生,几间破败的屋舍歪斜地立着。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正佝偻着身子,在拔着茶垄间的荒草。
听到马蹄声,他茫然地抬起头。
庞威勒马,走到老农面前,尽量放缓语气,“老人家,这里可是王老汉的云雾茶场?”
老农眼睛里瞬间悲愤,“是我的茶场!可...可它现在姓孙了...那姓李的畜生...带着打手,抢了我的地,还活活打死了我儿子啊!”
老人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庞威心头一震,怒火更炽。
他环顾这片茶场:“老人家,朝廷正在查办此案!害你儿子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可知那孙万财,现在何处?”
“他平时在城里享福,只有收新茶的时候才会来。山脚下有处别院,是他养外室的地方...”
王老汉指着山下隐约可见的飞檐。
雅致的别院大门被玄甲卫蛮横撞开时,孙万财正手忙脚乱地往一辆马车上塞一个沉甸甸的描金小箱子,身边还跟着一个花容失色的妖艳女子。
听到声响,孙万财回头看去,正对上庞威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
“孙万财?”
“你...你们是什么人?大胆!我姐夫可是礼部...”孙万财色厉内荏地尖叫,试图搬出靠山。
“拿下!”庞威根本不听他废话。
两名玄甲卫瞬间将孙万财按倒在地。
描金小箱子脱手摔落,箱盖弹开,里面滚出的不是金银,而是几本厚厚的账簿。
“饶命!军爷饶命啊!”孙万财杀猪般嚎叫起来,一股骚黄液体迅速浸透了他的裤裆,
“不关我的事,都是周尚书!是周显指使的!慈惠善堂是幌子,银子是周显让人通过善堂洗白的!茶场也是他要的!饶命啊!我知道的都说了,账簿...账簿都在这!都在这啊!”
就在此时——
“贡院不公!寒门无路!”
“顾砚之包庇权贵!我等寒窗苦读,出路何在?”
“朝廷昏聩!科举黑暗!”
隐隐约约,从贡院方向传来怒吼。
那声音起初还是零星几点,然后迅速汇聚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器物撞击的混乱声响。
贡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