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缠绕上来,死死裹住沈清霜的口鼻,直冲肺腑。
沈清霜被呛得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怀中阿箩滚烫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像只濒死的幼兽。
“阿箩...阿箩坚持住!”沈清霜收紧手臂,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这边走!”引路的玄甲卫声音低沉,他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扫视着两侧的牢房阴影。
另一名玄甲卫则护在沈清霜身侧,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隔开那些从铁栅栏后伸出的手。
“放我出去!冤枉啊——!”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嗬嗬...嗬...新来的小娘子...细皮嫩/肉...”
凄厉的惨嚎夹杂着锁链拖曳声,在这狭窄的甬道里回荡。
越往里走,沈清霜的呼吸就越急促,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两侧牢笼里那些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跟上前面玄甲卫的脚步。
“到了。”
带路的玄甲卫在岔道口停下,指向右侧一条稍短的甬道尽头。
那里有两间相邻的牢房,比其他地方似乎干净些,栅栏旁也没有堆积的污物。
他走向靠外的那间,对着守在门边的狱卒亮出令牌,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狱卒瞥了一眼令牌,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抱着孩子,形容狼狈的沈清霜,最终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锁。
“动作快些。”狱卒低促道,侧身让开。
沈清霜抱着阿箩,踏入了那间狭小的囚室。
就在她踏进去的瞬间,隔壁那间一直死寂无声的牢房里,响起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一个枯槁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后,他紧贴着两间牢房共用的那面粗粝石墙,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因长期不见天日而异常苍白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一双眼睛却在看清沈清霜身影的刹那,骤然亮起。
“霜...霜儿?”沙哑干涩的嗓音,从隔壁传了过来。
是爹的声音!
她猛地转头,视线穿过铁栅栏缝隙,对上父亲那双在漫长囚禁中,依旧未曾磨灭锐气的眼睛。
“爹!”沈清霜扑到分隔牢房的石墙边,仿佛想穿透这堵墙,抓住父亲枯瘦的手。
“孩子...我的霜儿...你怎么...怎么也进诏狱来了?”
沈万亭的声音哽咽,目光落在沈清霜的脸上,还有伸过来那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左掌。
“你...你身上的伤...是谁伤的你?!”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沈清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倾诉委屈的时候,时间紧迫,现在每一刻都关乎生死!
“爹,您听我说!”沈清霜的声音带着哭腔,“顾砚之!顾大人他为了救我和这孩子,在城外土地庙截杀周显,身负重伤,呕血昏迷!现在太后派羽林军围了顾府,要拿他问罪!”
“周显?”
“对,就是他!”
“爹,当年构陷您的江南科举舞弊案,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旁人,正是您之前的门生周显!他为了掩盖自己鬻题受贿、屠戮忠良的罪行,栽赃嫁祸于您!江枫一家惨遭灭门,就是他下的毒手!女儿找到了江枫的女儿阿箩,还有江枫临死前用血写下的控诉血书!”
“江枫写的血书?”沈万亭对江枫印象很深,此人满腹经纶,可以说是才华惊人,可惜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沈万亭立刻追问道:“在哪儿?!”
“被周显...当着我的面...烧了....连同江枫女儿冒死藏下的那本,记录他历年罪证的册子,一起烧成了灰...”
证据...被毁了?
沈清霜从怀里取出用布帕层层包裹的残片,“女儿只在灰烬里,找到了这个。”
布帕被揭开,露出那片指甲盖大小的布片。
布片上,那几个残留的字迹,清晰地映入沈万亭的眼底!
“拿来...霜儿...再拿近些给爹看看。”沈万亭枯瘦的手穿过栅栏缝隙,伸向沈清霜。
“你说这是江枫留下来的血书?可这字...不是江枫的啊。”沈万亭的声音从监狱那头传来。
“什么?!”这是沈清霜全然没有想到的。
这不是江枫写的?那这血书...难道是假的?!
“你看这里!”沈万亭的手指点在布片上“显”字最后一笔的收锋处。
“江枫的字,就如同他本人一般,刚直,锋芒毕露,绝不可能如此圆滑收束。”
沈万亭抬起头,思量了片刻后,沉声道:
“周显门下,倒是有一人笔迹如此,名唤孙邈。此人当年也曾是我门客,后来他见风使舵,带着我不少门生旧故,转投了周显门下去。”
假的!血书是假的?
这孙邈为何要做出这么个假的血书,藏在阿箩衣襟里?
是周显和孙邈狼狈为奸设计,用来引诱她们踏入陷阱的毒饵吗?
疑虑还未来得及想清楚,怀中滚烫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
“嗬——嗬嗬——”
阿箩喉咙里发出抽气声,双眼紧闭,脸色由潮/红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紫!
“阿箩!”沈清霜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怀中的人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来人!来人啊!救救她!”
沈清霜抱着阿箩,扑向牢门栅栏,对着外面嘶声哭喊。
几乎就在她呼喊的同时,诏狱的另一头,也爆发出一连串惨叫声。
“啊——饶命!我招!我全招!是王...呃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断了喉咙,只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尾音在甬道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