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海家只有八十来平。

屋内杂乱不堪，伸腿就能碰到屋内东西。

进门墙上贴满密密麻麻的“三好学生”奖状。

走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了一处稍微大的空间。

塌陷的沙发上坐着一位戴着鸭舌帽的老人，看起来精神有些呆滞。

“这是我爸，中风了。”

宋秋实微笑着点点头，向着沙发上老人表示尊敬。

但老人并没有回应他。

中风无疑。

杨大海急急忙忙从一侧厨房中拿出两个瓷杯子，上面还印着银海丝绸四个字，杯子周围白瓷脱落，露出黑点点，像是长了麻子一样。

“不用麻烦。”

宋秋实接过杯子客气道。

“家里杂乱，让两位领导见笑。”

屋里堆满东西，看起来确实有些糟糕，但宋秋实并未因此而看低杨大海，反而对杨大海多了几分兴趣。

杨大海身为银海丝绸厂中层，按道理来说家里日子过的不错，但却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杨主任……”

宋秋实正准备切入主题，电视墙旁边的卧室门突然打开。

轮椅滚动的声音压着木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爸，你回来？”

一个年轻小伙子坐在轮椅上，探出脑袋，不过瞧见他们，瞬间又将脑袋缩了回去，把门关上。

“我儿子，下半身瘫痪了。”

杨大海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依旧是那么平淡，只是在客观陈述事情事实，毫无卖惨叫苦之意。

“家里就你们仨？”

从房中杂乱程度看，宋秋实已经猜到，这个家庭应该是没有女人。

“我媳妇受不了苦，走了。”

说到这儿，杨大海端起茶杯，脸上才有了些变化。

“政府救助没？”

杨大海放下茶杯，脸上又露出笑容，“感谢政府，他们爷孙都办理了低保，对我们帮助很大。”

宋秋实点点头，他没有想到杨大海家情况如此糟糕。

“杨主任，今天我来就是想听听你对银海丝绸厂拆除的意见。”

“领导，厂子拆不拆我管不到，我只是想帮大伙把钱要到。”

宋秋实看了一眼杨大海，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口。

“工人们补助款应该没有五千万？你和李副厂长是不是合谋想骗取政府补助资金？”

这话一出，杨大海瞬间就站起身来，脸上充满恐惧。

宋秋实原来就是个老实人，他最知道老实人不会撒谎。

“我……领导……我没有。”

宋秋实站起身，拍了拍杨大海肩膀，安慰道：“坐下，李副经理那点花花肠子，我已经瞧清楚了。我之所来你这儿，就是想知道工人们的实际情况，帮你们解决问题。”

杨大海低着头不再开口。

沉默几分钟后，沙发上老头突然闷哼一声，似乎在抱怨什么。

杨大海赶忙起身，走了过去。

老头囫囵不清的话，宋秋实自然听不明白，不过杨大海不时点着头。

老头说完，杨大海慢吞吞坐回到原来位置，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

“领导，工人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钱，其他我真不知道。李副厂长只是让我组织人闹事，他说事成后就把厂子欠我的钱先给我。你看我这家庭情况，确实需要钱。”

“杨主任，我能理解你。今天来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完全不要有任何负担。”宋秋实接着说道，“厂子真欠工人们五千万？”

“不，我大概算了一下，像我在银海丝绸工龄最长，下岗补贴应该是3到4万，工资欠了一年，约4万，总共也不到8万。”

宋秋实算了一下，500名工人，平均算6万，也才3000万。

五千万，他们也真不怕把自己撑着。

“领导，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长荣集团我可得罪不起。”

宋秋实点点头，“放心，这是当然。另外，工人们真想拆除银海丝绸厂吗？”

杨大海摇摇头，苦笑道：“我这一边的人，两代，有的甚至三代都在厂子工作，像我们这一批，从小都在厂子长大，玩耍，对厂子都有感情，肯定不愿厂子拆除。可拆不拆，哪是我们这些工人能够决定的。”

“好，我知道了。”

事情已经了解清楚，宋秋实起身向沙发上老头行了一礼。

这老头中风，但脑袋依然清醒，今天若不是这老头，杨大海还没这么快说实话。

从杨大海家离开，宋秋实让刘靖金去查一查，杨大海儿子的病情。

能帮则帮，毕竟那小伙子还年轻。

回到办公室，宋秋实继续埋头整理资料。

深夜十二点，他拨通山水集团柳菲菲的电话。

“柳总，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声音。

“呦，宋区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让我受宠若惊。”

宋秋实咯咯一笑，自调到区政府办，他确实没怎么和柳菲菲联系过。

以前是工作关系，常联系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工作结束，还老是打电话，他感觉有些不妥。

所以就主动减少联系。

“肯定是有好事向你汇报？”

柳菲菲傲娇回道：“除了你帮我健身，其他事情对于我来说都算不上好事。”

龙家沟、龙家湖项目成功后，山水集团股价一路飙升，再次回到西京省文旅项目龙头位置。

而柳菲菲也因为这个项目拿奖拿到手软，西京省80%以上的文旅项目基本都被山水集团包揽。

所以对于柳菲菲来说，现在真还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

“看邮箱。”

宋秋实轻轻敲击回车。

过了几秒就听见，电话那头邮箱新消息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柳菲菲抱怨声音。

“哎，看了一天方案，实在不想再看了，改天吧！”

这么晚都还在电脑前，说明柳菲菲确实是工作繁忙。

“别人的方案可以明天看。”

柳菲菲轻笑一声。

“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宋秋实想了想，自己还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和柳菲菲在项目上有合作外。

“我……我特别好。”

“哈哈……”电话里传来柳菲菲开怀的笑声，“看在你特别好的份上，我给你开个后门。”

电话没有挂断，只听见柳菲菲敲击鼠标的声音。

“你……这个……”

电话那头柳菲菲一会惊喜一会失落，就是没有明确说结果。

“柳总，有搞头没？”

宋秋实问了好几遍，但柳菲菲都没有回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菲菲总，快一点了。”

柳菲菲像是关了通话声音，又突然打开，让宋秋实耳朵一震。

“你这方案做的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