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被炉火烧的滚烫，带着药香的青烟推开罐盖，发出煮开水的咕噜响声。

昏睡中的陈渝被响声惊醒，不知昏睡了多久，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也酸痛的要命。

成功洗刷冤屈，没了性命威胁后，之前受到的伤全部爆发出来了。

盯着绣有花纹的窗帘，陈渝逐渐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牢房，而是自己原本居住的房间。

伸出手臂试图拉开窗帘，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陈渝忍不住发出声痛苦的低吟声。

“睡醒了吗？”

沉稳的声音响起，食指长有老茧的手掀开帘幕，露出甄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递上一碗汤药，并低头轻吹表面的热气，语气格外平和：

“先喝口汤药吧，从衙门内库中专门寻到的山参，赔着老母鸡和草药川乌、细辛等一起炖煮，能补补你的气血。”

芳香扑鼻，陈渝下意识接过大口喝下大半，才不好意思地强撑身子对甄名拱手道：

“怎敢劳烦老师亲自熬药，衙门里的其他人呢？”

“非常时期就省省没用的礼节吧。”

甄名拿过药碗盛满，还专门捞出个鸡腿放在碗中，一并递给陈渝道：

“衙门虽然人多，但是信得过的人却很少。”

“老师的意思是？”陈渝边啃鸡腿边喝药。

见陈渝能正常饮食，甄名微皱的眉头舒缓下来，用汤勺搅拌药罐继续熬煮：

“我本以为将你暂时囚禁在地牢中是种保护，却不曾想裴康这个衙门里的老人居然也被渗透了，不但冒风险对你严加拷问逼供，甚至还想杀人灭口。”

陈渝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喝药吃鸡腿。

差点死在地牢中，说对恩师没有气是假话，埋怨是肯定有的。

当然他也明白老师的不容易，作为从京城折贬到这里的流官，手底下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除了从京城带来的少数几个亲随外，衙门中的诸多事务仍旧要仰仗本地官吏。

再加上他这个关门弟子突然出事，独女疑似被谋杀，这些日子甄名恐怕是忙乱了阵脚，误信了裴康。

“老师，我昏迷了多久？还有裴康他们招供了吗？谋害我的幕后主使是谁？”

“你昏迷的时间不多，仅一天而已，但是招供...遇到了些问题。”

甄名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衙门里....没有人愿意动手。”

“啊，就连周捕头这这种从京城一路跟您过来的亲随也不愿意吗？难不成除了你我以外，其他人都被收买了？”

陈渝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架空县令，大乾可是正处于鼎盛时期的中央王朝，并非王朝崩坏的乱世。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只是....”

沉吟片刻，甄名犹豫着解释道：

“他们没有人敢对裴康动手，怕遭报应。”

“报应？什么意思？”陈渝不解。

扭头见四下无人，甄名起身走到床边的木柜前，从中取出一个大包裹，然后走到陈渝面前边解边说：

“在你晕倒的当晚，有人夜闯衙门。周捕头带入将其围住后，为师等人见到了即位费解的一幕。”

包裹刚被掀开一角，陈渝便闻到丝丝难闻的腐烂鸡蛋味，等到包裹彻底打开后，那股怪味更是浓郁的让人恶心。

里面是条半大恶犬的尸体，陈渝瞬间便认出这是衙门不久前刚驯养的幼犬其中之一，用于辅助缉拿等。

只是甄名手中的这种幼犬不知遭遇了什么，大半个身子竟是焦黑色，后足也断了大半。

“师父，它这是....”

“昨晚有人夜闯衙门，自称白玉莲教的枯水真人，为门徒裴康而来。周捕头等人本想将其制服，不曾想对方竟当众表演神迹，一掌召唤霹雳，说是道教不传秘技“掌心雷”，将这幼犬霹成这副模样。离开前留下箴言，无论是谁敢对裴康动粗，他便会施咒降下天罚。”

“所以因为怕遭天谴，衙门到现在都没有审问裴康？”

许是穿越者，陈渝对古代人的迷信无法感同身受。

“没错。”甄名的笑容中带有些许苦涩：

“即便是为师，在见到对方的施展的神迹后竟也一筹莫展。虽然可用官位强压众人，但是在这非常时期，又恐失了人心。”

用包裹将犬尸收好放在床榻旁，甄名轻拍双手起身，略有自嘲道：

“我天性驽钝，能有今天全靠苦读圣贤书，因此遇到这种鬼神之事，纵然心生疑惑也无法解密凝聚人心。但是你不一样。”

他的手轻抚陈渝的发鬓，这是师徒间常年来的亲近习惯：

“陈渝，你自小聪明伶俐，想法与众不同。为师相信只要给你充足时间，你一定会解开这道谜题的。就像是...昨日在公堂上的表现。”

语气略有颤动，甄名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浮现些许动容：

“或许是关心者乱吧。在看到毁容女尸的那刻，为师竟真的以为鸾儿遇害了，连带着对你也有了怨恨。即便知道你不是真凶，也恨你没有保护好鸾儿。”

陈渝沉默无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官场熬炼多年的甄名，也因舔犊之情搅乱的心智，没有看到最关键的地方：

真凶为何要将女尸毁容，动机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遮掩女尸的真实身份，来替甄鸾假死。

连带着整个案子的动机都开始清晰起来。

杀人嫁祸陈渝，除掉心腹弟子的同时破坏甄名声誉，假尸替死，再用俘虏的甄鸾来拿捏甄名，让甄名投鼠忌器甚至最后被控制架空。

所以这案看似目标是谋害陈渝，实际上真正的对象是县令甄名。

颤抖的收回手，甄名背手转身，不让陈渝看到其脸上的神情：

“那枯水真人临走前，曾与为师密聊片刻，声称今夜子时会再来拜会，向为师施展起死回生的神迹，并表示只要为师愿意合作，他也会对那毁容女尸施展神迹复活鸾儿。”

在迈出门槛的最后一刻，甄名转身对陈渝最后说道：

“纵是知道那女尸可能不是鸾儿，但是为师...但是我不敢去赌...距离子时还剩一个时辰，最终的结果如何，全看你是否能参透枯水真人的秘密。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重伤未愈，时间紧迫，甚至连个帮手都没有...但是我真的不敢去赌鸾儿的性命....所以一切都拜托了，陈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