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阁内,瑞兽吐香的紫铜熏炉袅袅升起淡雅沉水香。
魏王妃李素嫦斜倚在铺着云锦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正轻轻抚过女儿符双袖刚刚献上的那对澄澈无瑕的水晶骰子。
她并不嗜赌,只是对这对玩意有些好奇。
借过来玩几天罢了。
别说,符锐这老东西,和他那个看似莽撞实则运气不错的弟弟符端,倒是真会揣摩人心,知道投袖儿所好。
一旁大丫鬟月绫正轻手轻脚地为王妃斟上一壶新煮好的紫苏饮。
就在这时,厚重的锦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微凉的穿堂风。
魏王符震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玄色蟒袍的下摆都因他急促的步伐而翻动起来。
他看也不看榻上慵懒的王妃,径直走到榻上,刚要坐下。
但是一看榻上的李素嫦,又哼了一声,来到窗边的紫檀太师椅前坐下,沉声道:
“素嫦!你太纵容袖儿了!”
李素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指尖那枚剔透的骰子,仿佛那里面蕴藏着什么至理。
“王爷何事动怒?这般大的火气,也不怕伤了肝。”
符震戎一掌拍在紫檀椅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事?你还问我何事?!
宫里才赐下不过月余的那几个新罗婢,你竟由着袖儿的性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简直是荒唐!”
他越说越气,胸膛微微起伏:
“那是御赐!是皇家的脸面!
是陛下给咱们王府的恩典和尊荣!岂是寻常奴婢可比?
说送就送,你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将本王置于何地?这要是传出去,御史台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我们魏王府!
旁人还道我符家恃宠而骄,连御赐之物都敢随意处置!”
符震戎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带着武勋亲王特有的威严和此刻被冒犯的急躁。
他盯着李素嫦,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醒悟。
然而,他除了自己媳妇被紫苏饮冰加多了镇的牙疼之外,啥也没看见。
李素嫦缓缓放下茶盏,那对水晶骰子被她轻轻拢入袖中。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符震戎的怒火只是拂过深潭的一缕微风。
或者说是一个屁。
“王爷息怒。”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您说御赐,是皇家脸面,是陛下给的尊荣,这话自然是不错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符震戎,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既然陛下将这些新罗婢赐入了我魏王府的门墙,那么,从她们踏入王府门槛的那一刻起——”
李素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她们就不再只是皇家的脸面,更是我魏王府的人了!”
她直起身子,抬起腿似乎想搭在另一条腿上,随后又艰难地放了下去。
“是生是死,是留是遣,是养在深闺还是转赠亲朋,皆由我这个当家主母,依照王府的规矩、体面,以及需要来定夺。”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符震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被李素嫦那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神和话语堵了回去。
李素嫦站起来微微倾身,靠近符震戎,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爷,您别忘了,维系王府体面与尊荣的,从来就不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御赐之物。”
“这后院之事,自有妾身的道理。
袖儿此举,自有她的用意,也并非全无分寸。
那几个新罗婢,留在府中未必是福,送出去,也未必就是祸。
天家的脸面,魏王府的尊荣,靠的是王爷在前朝的运筹,靠的是李家在扬州的根基,靠的是王府上下如臂使指的铁板一块……而非几个异国女子。”
她重新靠回软垫,端起茶盏,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此事,妾身自有主张,也已处置妥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微末小事,就不必再劳神了。”
符震戎这位魏王看了一眼眼前吸溜着紫苏饮的媳妇,牙齿咬的崩崩响。
啪!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猛地站起身来,一双虎目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妒妇。
然后,爆喝一声!
“给我也倒一杯!”
片刻之后,夫妇俩人坐在一旁吸溜着一壶紫苏饮子。
大丫鬟月绫早就习惯了。
作为床下床上都伺候过两个人的熟人,她很清楚这对从小长起来的夫妻俩关系就是这样。
早上还打的要死要活,晚上就在床上要死要活得了。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夫妻间的小情趣。
一个王妃,一个王爷,俩人就着桌上的一叠糖姜片,喝了半壶紫苏饮,李素嫦这才开口。
“至于王爷方才提及的御史台……呵,他们若真有本事探听到我魏王府内宅的‘小事’,那才真是该王爷您好好‘劳神’一番的时候了。”
说着,李素嫦放下手里的杯子。
“再说,那新罗婢,我也不是白送与人。”
她看着眼前哼了一声还在闹小性子的丈夫,款款开口道:
“那‘冰火鸾仪’,遇冰则赤焰如火凤,遇热则青翠似冰鸾,神异非凡,绝非寻常匠人能为。
而那对水晶骰子,纯净无瑕,棱角分明,亦是巧夺天工。
此等宝物,却由一位与广陵郡王府关系匪浅的贵人,流落到了我们魏王府榷场的符端手中。
王爷,您不觉得,这其中颇有些值得玩味之处吗?”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仅仅是两件宝物,更可能是某种信号,某种试探,或者是这一届的魏王府某种搭上广陵郡王府这条线的契机!
符震戎沉默了。
他浓眉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之前的怒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考量所取代。
他当然明白广陵郡王府的分量,也清楚两府之间微妙甚至有些紧张的关系。
他小时候就没少被当今广陵王他爹揪雀吃。
若这宝物真是来自那边,还通过如此曲折的方式送到自己府上,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区区几个新罗婢,在这样的大局面前,确实显得无足轻重。
“符端……可曾探明那贵人的具体身份?与广陵郡王府是何等关系?”
符震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慎。
“符端只知那贵人与广陵郡王府有旧,持有通牒,身份神秘,在榷场行商号‘清源’。”
李素嫦如实回答。
“更深的消息,他一个提领,怕是也难触及。不过,能随手拿出这等奇珍,其背景……想必不凡。”
“再说,府里之物,若是赐下些别的,恐怕不受重视。
可若是赐下重宝,又过于招摇。
这新罗婢正是再好不过之物。”
看着自己的妻子款款而谈,符震戎最终叹了口气。
“那就,依了你吧。”
没办法。
人到中年。
力不从心啊!
各种方面上的。
ps:四章连发,今天还是十更,还欠你们六更。
哎呀,你们也不行啊,我看了一眼,都到现在了催更还没过一千呢。
行不行啊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