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远亲眼见到过因为赌钱赌的妻离子散,最后被卸手卸脚跟个肉轱辘一样死在街头的人。
也见过因为没有钱发疯去烧杀抢掠之人。
因此,宝局在他心中,就和狼窝虎穴一样。
只是今天这个狼窝虎穴似乎不一样,好像是虎之穴。
安致远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引经据典之声,心中的愤怒被极大的困惑所取代。
他茫然地看向杨旭和张翔瑜:
“明远兄,凤池兄,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真是赌坊?”
杨旭和张翔瑜也是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杨旭摇头道:
“我等也只是那日恰逢其会,见他在此,我二人猜画谜得了赠画。
也只知此地名为‘清润宝阁’,做的是搏戏营生,具体如何玩法,却是不知。”
张翔瑜补充道:
“致远兄稍安,听其内里声响,虽喧哗,却似乎并非寻常赌坊那般乌烟瘴气。
反而颇有几分辨经论道的意味,或许无事。
只是这辨经之声,也太过激昂了些。”
安致远眉头紧锁:
“既是搏戏耍子,为何要口诵先贤经典?
这岂非亵渎圣贤?”
“是否亵渎,一看便知。”
张翔瑜相对冷静,拍了拍安致远的胳膊。
“当务之急是找到德康。我等在此猜测无益,不如进去一看究竟。”
三人达成一致,这才举步迈入这间名声在外的“清润宝阁”。
而一进门,三人并未见到想象中赌徒围聚、乌烟瘴气的场景。
只见店内宽敞明亮,摆放着数张长桌,每张桌旁都围着几人,个个神情专注地盯着桌面。
一众‘赌客’时而沉思,时而激昂开口,但确实无人摆弄骰子牌九,也未见大量银钱堆砌。
而这时,一名机灵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笑容可掬:
“三位先生面生得很,是头次光临小店吧?
可是来体验‘斗三国’搏戏的?”
安致远心急如焚,顾不上客套,直接问道:
“我等并非来赌斗,是来寻人的!
请问可有一位名叫陈德康的太学生在此?”
小厮一听“陈德康”的名字,眼睛微微一亮,笑容更热情了几分:
“原来是寻陈公子!
陈公子此刻正在内间挑战关卡,已连过七关,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还请三位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想必很快便有结果了。”
“闯关?关键时刻?”
杨旭一听,以为陈德康正在赌桌上与人豪赌,性命攸关,顿时有些急躁,上前一步就想追问。
而张翔瑜却再次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店内各处,低声道:
“明远,稍安勿躁。
你仔细看,此地似乎真非藏污纳垢之所。”
杨旭和安致远顺着他的目光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异常。
因为这所有赌桌之上,根本不见寻常赌坊应有的骰盅、牌九或是堆积如山的铜钱银两。
而每个人面前,只有一些绘制着人物、写满字迹的硬纸卡片,以及一些代表“体力”的勾玉令牌。
赌客们全神贯注,是在进行一种基于卡牌的对决,口中呼喊的也确实是各种三国典故和人物台词。
样子虽激烈,却更像是一种极投入的搏戏。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张赌桌旁,一个汉子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模仿着莽撞人的腔调,暴喝一声:
“身是张翼德也!敢来决生死!”
说着,那汉子同时将一张卡牌重重拍在桌上。
他对面的人却并不惊慌,冷笑一声,拈起一张牌,用一种悠扬的语调吟道:
“哼!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张翔瑜看得啧啧称奇,低声道:
“这搏戏…竟能引得人如此投入。
耍玩之时,口诵诗赋,似辩非辩,似战非战,倒是颇为新奇有趣。”
要知道洛神赋这等经典虽然出名,可是刚才颂词那人明显是个不学无术的衙内。
竟然也能念出此等名句来,真是神奇。
这时,那名小厮又笑着凑了过来:
“三位先生,既然在此干等也是无聊,不如让小的取一套‘斗三国’的基础牌具与规则说明来,给三位瞧瞧?
也好解解闷。”
安致远此刻见到屋里的情况,心绪也稍定些。
而一旁的张翔瑜早就对这奇特的“搏戏”产生了好奇,便点头道:
“也好,有劳了。”
而小厮很快取来一个扁木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卡牌和一份说明书。
三人围拢过来,张翔瑜率先拿起说明书,杨旭和安致远则好奇地打量那些绘制着三国人物、写满技能说明的卡牌。
而越是细看,三人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浓,这“斗三国”规则之精妙、构思之奇巧,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搏戏”的认知。
而且,这搏戏卡上的每个技能,竟然都是按照三国典故来的。
虽然如诸葛亮的‘空城’,黄月英的名字,还有孙尚香的设定等存在尚有史实不合之处,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是又些巧思在内。
而且这些台词也都设定的颇为合理,还真有些博闻强识的意思在里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西垂之时,内间一处雅座的帘子被掀开了。
陈德康面带一丝疲惫以及愤懑,从中走了出来。
他今日挑战第八关,却遭遇了一位极擅防守反击的卧龙诸葛。
他苦战良久,最终还是棋差一着。
虽有些遗憾,但心中对明日再战已有了新的思路。
而他正低头思索着刚才的牌局,下意识地朝主厅看来,目光扫过那几张熟悉的赌桌。
然而不知道为何,他似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而就在这时,一句长吟从人群中传出。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陈德康顿时一愣,这,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这么熟悉?
随后便又是一声呵斥。
“好你个张凤池!又用这等脏手!真是气煞我也!”
杨旭眼睛都气红了,好啊,本来以为拿了个诸葛亮能稳杀张翔瑜,结果没想到张翔瑜拿了一手刘备给他恶心透了!
“哈哈,明远莫非忘了,诸葛丞相本来便是昭烈帝的臣子,你这般被我欺压,实乃君为臣纲也,哈哈哈!”
张翔瑜捋着胡子笑的跟个四十二岁的孩子一样。
一旁的安致远眼睛都红了。
“你要是不行就快换我来啊!
我都等了八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