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魁男看着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贡品,正色对张永春道:
“张县男,如此多的御贡,需得调用车队方可运送。
末将这便去通知调配车辆人手。”
张永春却一脸懵懂的问道:
“鲁校官是要调用转运司的官车和民夫么?”
“转运司事务繁杂,车辆民夫调度恐需时日。
陛下既命‘速速’运送,末将自当是要调动厢军前来,一切从速。”
鲁魁男摇了摇头。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目光所及这一库的东西都够买他好几百条命了。
而张永春沉吟片刻,道:
“既然是要调用军健,那我倒有一提议。
听闻南郊厢军指挥使蔡小达蔡虞候麾下的军兵,皆勤恳肯干,善于搬运辎重。
若调他们前来,皆是军中健儿,既可靠,动作也迅捷,岂不两便?”
鲁魁男闻言,眼睛一亮。
调用厢军干这活,对他来说调用谁都一样,而且张永春特意点名,想必此人可用。
而且最关键的是,既然是张永春点的人,那说明这也有一份情谊在。
他脑子多灵啊,就这么多御贡一呈上去,张永春接下来在陛下面前肯定会炙手可热。
这时候还不用尽一切办法巴结去?
他立刻应道:
“既得张县男举荐,必是干才。
末将这便差人前去传令,调蔡小达所部即刻前来听用!”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
“另外,陛下有旨,命县男您一同入宫觐见。”
张永春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躬身:
“陛下召见,臣不胜荣幸!
只是……面见天颜,岂可仪容不整,一身铜臭?
恳请鲁校官稍候片刻,容我沐浴更衣,以示对陛下之敬重。”
鲁魁男看看库房里尚未完全清点装车完毕的物资,觉得时间倒也来得及。
而且眼看这位进去就是受赏的,收拾干净一些也对。
想到这,他便点头道:
“县男言之有理,理当如此。
末将正好趁此时间清点查验这些御贡,县男请自便。”
张永春道谢后,便转身走向后堂沐浴更衣。
而鲁魁男则立刻派出一名心腹队正,持令箭快马前往南郊厢军驻地。
骑着马,队正一溜烟抵达厢军指挥司。
在门口卫兵战战兢兢的目光中,亮出御前控鹤军的腰牌和令箭,高声道:
“奉御前鲁校官令,传南郊厢军指挥使蔡小达,即刻点齐所部人马,有朝廷重务差遣!”
身材矮小却精干的蔡小达正在对面茶摊那边吃肉饼呢,闻讯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连嘴巴子都来不及擦。
一见到御前军爷,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躬身:
“末将蔡小达,听候上令差遣!不知有何要务?”
好家伙,金批令箭,这可是御林军啊!
队正打量了他一下,道:
“你就是蔡小达?
速点齐你的人,带上搬运车辆绳索,随我前往内城万古钱庄!
有紧急公务,不得延误!”
“是!是!末将遵命!”
万古钱庄,那不是他们哥几个前几天干活的地方么?
张县男那边出事了?
心里怀疑,可蔡小达也不敢多问,立刻吼叫着集合队伍,带上所有能用的板车、绳索,跟着队正一路小跑赶往内城。
而到了万古钱庄,见到威风凛凛的鲁魁男,蔡小达更是紧张,上前大礼参拜:
“末将南郊厢军指挥使蔡小达,参见鲁校官!
奉令前来,听候差遣!”
鲁魁男看了看他和他身后那些虽然衣着破旧但还算精神抖擞的厢军士兵,嗯了一声,道:
“蔡虞候,是张永春张县男举荐你部前来协助搬运。
此乃进献陛下的御贡,干系重大,尔等务必小心谨慎,若有丝毫差池,唯你是问!明白吗?”
我靠,御贡!
这等馅饼还能轮到我头上?
“末将明白!定不负张县男举荐,不负校官重托!”
蔡小达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连连保证。
随后,在鲁魁男下属军官的指引下,蔡小达带着手下士兵进入库房。
而当看到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银锭、绸缎、珍宝时,所有厢军士兵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变得粗 重起来。
之前给张永春装修,他虽然见过些好东西。
但是这可都是珍宝啊!
和好东西可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一旁的几个队正凑到蔡小达身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头儿……咱们……咱们这是接了趟天大的肥差啊!”
“这么多好东西……都是给御上的?”
“我等虽然知道张县男有钱,可没想到,这张县男==也太……太有钱了吧!”
蔡小达心里也是哆嗦得厉害,但他毕竟是头儿,强自镇定,低声呵斥道:
“都闭嘴!管好眼睛和手!
这是御贡!掉脑袋的勾当!
谁要是起了歪心思,或是毛手毛脚弄坏了东西,老子先扒了他的皮!
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着点!”
当然,他也就是扯个淡,毕竟旁边那帮控鹤箭班都顶盔掼甲的看着呢,他们长了几个脑袋啊。
士兵们被他一喝,这才收敛心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按照吩咐搬运装车。
这边忙得要死,那边闲得要死。
此时的沐亭正坐在他那间堆满卷宗的宽大书房里,听着儿子沐恩的汇报。
沐恩站在自己亲爹面前,将今日万古钱庄前发生的公审闹剧,以及张永春如何完美自证、引得万民高呼“万岁”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沐亭闭目听着,手指缓缓轻扣着椅背,脸上看不出喜怒。
“……父亲,此事便是如此。
经此一事,张永春及其万古钱庄,声望不降反升,恐怕日后更难动他了。
而且,他与太学郭山长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说到最后,沐恩总结道。
沐亭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淡淡道:
“郭恩那个老家伙,看似浑噩,实则精明得很。
他如此联系张永春,必有所图。
至于那张永春,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今日闹出这般大动静,看似赢了,实则也将自己放在了炉火之上。
盯着他的人,只会更多,更狠。”
“那……父亲,我们接下来……”
“不急。”
沐亭重新闭上眼。
“静观其变。会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的。吴王府那位……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
就在这时,府中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低声道:
“相爷,宫里刚传出的消息……北路县男张永春,向陛下进献了一份……厚礼。清单在此。”
说着,管家递上一张纸条。
沐恩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递给父亲。
沐亭睁开眼,扫过纸条上的内容,叹了口气,把纸条一放。
“行了。
这张县男,未来数年之内,最起码没人敢动了。”
说着,沐亭捋了捋胡子。
“没想到郭天琅一辈子,到老了竟然收了这么一个佞幸之徒。
真是有趣。”
沐恩顿时表情难看起来。
“父亲,那我们……还送金牛么。”
沐亭一脸怪异的看着儿子。
“为何不送?”
“你而今还不知道吗,这张永春明显是冲着陛下前来的。
他越是这样不就越是说明……”
“他没有别的靠山么?”
沐亭冷笑一声。
“他这等无根之草,只能做孤臣,佞臣,而他师父又是个忠臣直臣。
纵使他一时半会能许以重利令那小儿欢心一时,可君心难测,他早晚会玩火自 焚。”
沐亭摆了摆手。
“不必去管他。
他这昏招一出,已是自取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