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外城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轻骑队伍正保持着高速向北行进。
而张永春坐在那辆无需畜力、由三斤半奋力蹬踏的“倒骑驴”后座上,侧头看向身旁的何诗菱。
冷风迎面刮来,带着初冬的寒意,小丫头看得出来脸蛋都被冻红了。
他轻声问道:“坐在车上,冷不冷?”
何书萱裹紧了张永春之前给她披上的一件军大衣,看着跟买大碴粥的老太太一样。
闻言赶紧摇了摇头,扬起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声音轻柔却坚定:
“不冷。
在爷身边,心里头暖和,身上就什么都不冷了。”
毕竟爷是太阳嘛!
更别说身上这件军大衣了。
张永春闻言,嘴角微弯,从怀里摸出一块徐福记。
伸手自然地剥开,塞进了她的嘴里。
何书萱先是一愣,随即甜意化开,眉眼弯成了月牙。
她最喜欢吃爷的糖了,无论是爷拿出来的还是爷打出来的,都喜欢。
就在这时,蹬着车的三斤半忽然开口道:
“主家,有一骑慢下来了,瞧着要掉队。”
哎呀,你个ai脑子开窍了?
张永春惊讶之余抬头望去,果然看见队伍后方有一骑渐渐与大队拉开了距离。
他拍了拍三斤半的肩膀:“加紧些,蹬上去看看。”
“是!”
似乎又变回了那个ai脑子,三斤半应了一声,腿上加力。
别说,三斤半的力气在这摆着,加上官道爷宽敞。
这造型奇特的“倒骑驴”速度陡然提升,便迅速接近了那落单的一骑。
而等靠近了,张永春才发现,这落在后面的,竟然是郭露之。
此时郭大翰林正伏在马背上,脸色有些发白,呼吸略显急促。
就连紧握着缰绳的手似乎也有些僵硬,看着跟桑拿洗多了的中年老哥一样。
郭大翰林听到身后异响,回头一看,见是张永春乘着一辆怪车追了上来,脸上顿时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无需骡马却能自行飞驰的车辆吸引,脱口问道:
“师弟,你……你这乘的是何车驾?竟不见骡马牵引?”
张永春让三斤半控制着车速与郭露之并行,笑着打趣道:
“师兄,我料想你可能会落下,果不其然。”
郭露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赧然,摆了摆手,喘着气叹道:
“哎,惭愧!
不服老不行啊。
这许多年来埋首书斋,案牍劳形,早已不复少年时筋骨。
今日这般长途疾驰,实在是……腰膝酸软,有些力不从心了。”
张永春理解地点点头,毕竟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么。
她指了指自己车上空着的座位:
“既然如此,师兄不必勉强。先下马,到我这车上来歇息片刻吧。”
别小看倒骑驴,当年在帝都解放的时候,那些蹬三轮的一天能从北 京跑到通州再从通州跑回来。
而三斤半的力气,这点路对他来说还没有啃猪蹄难。
毕竟吐骨头很累。
郭露之翻身下马看着那依旧在移动的车子,惊奇不减:
“这……这到底是什么车?原理为何?愚兄实在好奇。”
张永春早有准备,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典故,淡然笑道:
“这有何奇怪?
上古周武之时,西岐圣地便有‘七香车’之传说。
不借畜力,机关巧妙,可自行其道。
此车不过是效古人之智,略作仿制罢了。”
郭露之恍然,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竟然是七香车?
《逸周书》中似有提及。
没想到师弟于这等上古轶闻、周武史乘也有涉猎,愚兄佩服。”
“略懂,略懂而已。”
张永春谦逊一笑,转移了话题。
“师兄,既决定上车,你这坐骑如何处置?”
郭露之看着自己这匹同样有些疲惫的滇马,也犯了难:“这……”
“无妨,小事一桩。”
张永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巧的铜制鸣哨,置于唇边,用力一吹。
一阵尖锐却不刺耳的哨音立刻传了出去,在行进的车马声中异常清晰。
没过多久,前方队伍中便有一名骑兵勒转马头,快速奔回,来到张永春车旁,在马上抱拳:“有何吩咐?”
张永春指了指郭露之的马:“将这匹马牵回队中,一并照看。”
“得令!”
那骑兵一嘴的契丹汉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郭露之递来的缰绳。
随后熟练地将其系在自己马鞍之后,随即再次行礼,调转马头,轻叱一声。
便追着大队而去,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郭露之看着那骑兵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这支即便在高速行进中依旧保持着基本队形和警戒的队伍,不禁由衷赞叹:
“师弟,你麾下这些骑卒,无论兵将,皆如此精干练达,令行禁止,实乃难得一见的精锐。不知……你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他问完,似乎觉得有些唐突,又连忙补充道。
“若此乃师弟的将兵之秘,不便外传,便当愚兄未曾问过。”
张永春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有何秘密可言?无非是老三样罢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足粮足饷,不克扣分毫,让兄弟们卖命无后顾之忧。”
“其二,每日操练不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将杀敌保命的本事刻进骨子里。”
“其三,待之以诚,授以军心,让他们明白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上下同欲,则无往不利。”
天底下练兵,其实就这三招。
郭露之听得怔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就……就这么简单?”
张永春肯定地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郭露之眉头微蹙,思索着说道:
“可这等养兵练兵之法,追溯起来,前汉之细柳营便已践行,并非什么不传之秘。
为何……为何如今我却鲜少见到有兵马能真正做到此三点,练出如你麾下这般气象的士卒?”
张永春闻言,只是轻轻一提:“京畿上六军的精锐,不也号称能征善战么?”
郭露之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文士看待武人特有的审视轻蔑:
“上六军中的选锋,或有一时之勇武,或能执行军令,但多数不过是些悍勇丘八罢了。
那些人军纪散漫,匪气未除,难称真正的‘精兵’。
而似师弟你麾下这等令行禁止、气度森严,却又透着股精悍之气的士卒,通常只在几位实权藩镇的核心‘内军’中方能得见。”
张永春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蜿蜒的官道,声音沉稳:
“天下养兵练兵的道理,古之先贤早已说尽,并非秘密。”
“只是,真能按照这最简单、最朴素的道理,一以贯之去做的人,太少。”
“张某不才,无非是比旁人,更舍得,也更执着于此道罢了。”
ps:豆腐家里就有人蹬倒骑驴,一天能蹬好几十公里,这个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