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附近的官道被暮色浸染,长长的车队在骑兵的护卫下,如同一条疲惫却依旧有序的巨蟒,在黄土道上缓缓前行。
这支队伍从一开始出滑州的三辆马车,一直走到了这邢州地界,已经变成了七辆大车。
一路收拢来的苦命人也装了百十来人了。
要不是张永春这支队伍一开始出来的时候那些牧奴都会赶车,这队伍还真是个问题。
此时,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持续,混合着马蹄声,传进睡梦中的人耳朵里。
队伍中后部的一辆马车里,颠簸中,寇葛氏在女儿单薄的肩头悠悠转醒。
她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感受到身下车辆的移动,才渐渐找回现实。
自从她被女儿救醒之后,已经跟着那张将军走了七八天了。
她一开口,大病初愈的声音还挺虚弱,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闺儿啊……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正借着车厢缝隙透入的最后一缕天光,低头咬断一件罩袍上最后一道缝补线头的寇清儿闻声,立刻抬起头。
小丫头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
“娘,您醒了?咱们快到邢州地界了。”
说着,她将针线收好,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隐约传来一阵颇有节奏的哨响,随即是朱时那带着异族口音却异常清晰的吆喝:
“停队!歇脚!放晚食——!”
寇清儿侧耳听了听,对母亲道:
“娘,放晚食了,我得去帮忙分发,不能耽误了。”
寇葛氏如今已将张永春视作救命恩人,闻言赶紧点头,催促道:
“快去,快去!
将军的事要紧,娘这里没事,不用管我。”
“哎。”
寇清儿应了一声,在几个和她同样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羡慕的眼神中掀开车厢前挡风的厚布帘子。
然后动作利落地灵巧地跳下了还在缓慢移动的马车。
她瘦小的身影在几辆满载着同样命运女子的马车间快速穿行,来到了队伍前部。
此时,负责分发食物的朱时正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马车上卸下。
他抬眼看见跑来的寇清儿,也没多话,只是将麻袋往她跟前一递,瓮声瓮气地道:
“拿着。这是你等今日的晚食。”
寇清儿赶紧双手接过。
一百多人的吃食,就算是高热量点心,可那麻袋颇有些分量,她小小的身子微微沉了一下。
但是小丫头很快就站稳,朝着朱时,也朝着不远处正在与郭露之交谈的张永春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清晰地说道:
“谢过将军恩赏!”
她没有等到回应,也不敢期待回应,便提着那装满点心的麻袋,转身快步往回走。
回到第一辆马车前,寇清儿再次掀开车帘,对着里面或坐或卧、神情大多麻木的妇女们轻声道:
“婶婶,姐姐们,吃饭了。”
只有吃饭这句话,才能让车厢里有了一丝微弱的活气。
寇清儿钻进去,解开麻袋,里面是一个个独立油纸包好的精致点心。
不得不说,姜河现在这买卖是越来越大,包装也越来越敷衍。
不过就算是这样,对于这些苦命人来说,这也是她们哪怕之前也很难接触到的美食。
她小心地将这些与这帮衣衫褴褛的妇女几乎不搭边,香气诱人的食物一个个分到那些干瘦、粗糙的手中。
妇女们几乎是本能地接过,就迫不及待地撕开油纸,狼吞虎咽起来。
香甜的滋味在口腔中炸开,对她们而言,这几乎是梦中才有的味道。
寂静的车厢里,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忽然,一个角落里,一个新近被收容、面容尚且带着几分憔悴的年轻女子吃着吃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眼泪混着点心的碎屑咽到嘴边,她哽咽道:
“这点心……这般好吃……这、这不会是我等的断头饭吧?
吃了这顿,就要拉我们去砍头了……”
她的话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但大多数早先被收容的野娼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埋头猛吃,无人接话。
这帮人早已习惯了命运的无常,也根本麻木到不愿思考。
对她们来说,活着也行,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寇清儿见状,挪到她身边,低声安慰道:
“这位姐姐,快别这么想,也别说这种话。
这都是将军的恩情。将军是好人,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他一路行来,从未为难过我等,还给娘亲治病……”
她的话音未落,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妇女却泣不成声,绝望地反驳:
“好人?将军?
说得好听!
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又是一群兵匪罢了!
将我等掳来,不明不白地带着走,怕不是……怕不是又要充做那营妓!
离了野棚子,入了军营帐,还不是一样的火坑!”
旁边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闻言,倒是看得开些,或者说更认命些,哑声道:
“营妓便营妓吧,
好歹……好歹总有口像样的饭吃,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住。
我看这些军爷,这般严整,规矩也大。
想必就算做了营妓,也不至于像在野棚子里那般,轻易就被折磨致死……”
嗯,她们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别被折腾死就行。
就在这时,车厢角落里,啃着点心的干瘦鸨 母一声冷笑。
那鸨 母一直都被堵着嘴,此刻得以喘息,立刻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惯有的刻薄哼道:
“哼!你们知道个屁!
那等寻常丘八,和这等将军身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亲兵可能比么?
那些粗汉,一个个膀大腰圆,囊里揣的,可都是憋了不知多久的邪火!
就凭你们这些小身板,不消三五下,就被拆零散,见了阎王!
还以为是什么好去处?”
她话音未落,甚至都不用一旁的寇清儿出手,一个黑壮的身影就冲了上去。
老话说同行是冤家,这回可看出来了。
黑胖鸨 母就跟打儿女一样,拿自己肥粗扁胖的身躯一拱。
众所周知,在打架这方面,肥肉其实要比肌肉有用。
此事在刃牙中亦有记载。
瞬间,那干瘦鸨 母就被这一计野猪拱门干趴下了。
黑胖鸨 母很识时务。
“闭上你的粪坑!
将军就是恩,将军就是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敢辱骂将军!”
干瘦鸨 母都被撞傻了。
不是,集美啊!
glg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