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秦岭头道沟。
这节骨眼大约是春季,各家都忙着开荒垦农的时候。
村里广播的大喇叭一遍一遍地吆喝着公社运动的重要性。
“团结就是力量,公社就是最大…”
“集体荣耀大于个人利益,奉献一切,共建家园…”
王明的师傅,老汪。
老汪本名叫做啥?
连他自己似乎都忘了。
老汪父母家人自小就走得早,算是百家饭吃出来的孩子。
说出来别不信,他一身打猎的本事几乎都是自学而成。
此时正走在喇叭下面,只觉得耳边一阵吵闹嗡鸣。
“天天呜呜喳喳说些有的没的,集体荣誉固然重要,可如果连个人都吃不饱呢?”
他最讨厌一些假大空的话,就像是赵建业和周康给自己开的空头支票。
“哎呦,这个不是出了名的,富强镇大猎户老汪嘛,咋想起来来我们头道沟这穷地方?”
旁边墙头上露出个脑袋,算是老汪之前一个老相好。
至于他有几个老相好,谁知道呢?
反正这老小子玩的也挺风 流的,王明知道但不多。
老汪看了他一眼,眼神起初有些轻佻,但紧接着就是个粗犷的笑。
“咋着?我还不能来走走?”
“切,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呢,果然是个提裤子不认人的。”
老辈子的关系一般都不孬,就算是露水相逢过,起码后面碰见还是体面的。
更有一层原因,那就是老汪这猎户太能耐,每次上山都不空手。
这个月谁跟他相好,谁就有肉吃。
但自打好些年前他收了个徒弟之后,和老相好之间的来往几乎断绝了。
自然而然肉也没得吃。
“哦,对了,你们村儿的烧火棍在哪儿?”老汪随口问了一句。
那相好的姐,轻轻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用红嘴唇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哈?”
“……谢你个大头鬼,真有良心的话给我弄点儿肉吃呗?”
看着老相好馋嘴的样子,老汪也只能无奈的搓搓裤兜。
“嘿嘿,你也看到了,我空手来的,下次吧,有机会一定。”
老汪说不上有钱,家里一亩三分地儿,当时也是吴老爹匀给他。
而且公社里还有挂名,所以他收获的猎物必须有一半上交给大队。
这也是好多年后王明拒绝和公社妥协的原因之一。
老汪来到烧火棍家,同样是个简单的三间泥瓦房。
找到人的时候正用方方正正的石头盖铸墙。
“嘿,烧火棍,嘬嘬,往这儿看!”
“咋着?我又不是狗,谁在那儿学狗叫呢?”
俩人一见面就开玩笑,关系看着还不赖的样子。
可笑着笑着烧火棍的脸色就僵了起来。
“你这个节骨眼来找我恐怕也是为了那事儿……”
没等烧火棍把话说完,老汪倒是轻松的表示。
“这外面风沙太大,要不咱去你家里喝杯茶聊聊?”
意思就是趴着有人听风窃雨,有什么话去家里聊,别让别人听见。
烧火棍脑袋一根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他往家引。
普通人家哪来有茶叶?
不过是把风干的玉米须放到杯子里冲泡。
茶汤变得清淡飘黄,勉强有一些玉米的甜滋滋味道还算下得去嘴。
“这些日子山里的动静可不简单啊,头道沟公社的人有没有找你往山里带路的?”
一般进山的要么是猎人,要么是跑山客。
老汪跟烧火棍聊这事,他的过往似乎也不简单呐。
尤其是老汪双眼放着精 光看他的时候,烧火棍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年头腰还没有老得发弯,但被老汪看着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缩了缩脖子往四处看。
“我说没有的话,你信吗?”
“我信你个鬼呀,咱俩认识不久,但你啥德行我是清楚的。”
更何况老汪这个时候来找他,说明心里已经知道情况了。
紧接着就见老汪熟悉地在房间溜达起来,眼睛跟手不断的翻动。
看他这副样子,烧火棍有些紧张。
“诶,你这是干啥子?我家没啥值钱的,有啥可翻?”
老王没搭理他,紧接着就是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我昨晚在山上蹲猎物,连着听见三声火枪,甚至还有翻天雷……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你……!”
看似是个老实农民,但烧火棍之所以叫烧火棍,可不只是太阳照的他黢黑而已。
汉子身体绷得笔直,直冒冷汗,看着老汪的眼神也多了一些警惕。
瞒不住他也只能承认了一点事儿——
老汪昨天带徒弟小王明夜猎,听见的土枪声里。
有一杆子就是烧火棍家的枪。
老汪耳朵灵光的很,能记住枪响和任何动静。
其他的枪都是沉闷或者嘶哑,就烧火棍家那一把清脆又震耳。
“可不是简单打猎用的土枪,放以前或许还是杀人的玩意儿。”
那确实是一把抗击外敌得胜之后带回家的三八大盖。
“我记得你年轻时候跟一些盲流子当过跑山客,咱那时候规矩就定的起来跑山客不能往山里带其他武器或工具。”
老汪说着声音平淡的很。
但还是压的烧火棍,喘不过气。
他的手紧紧攥得微微发汗,眼睛时不时的往枕头下面看。
正压着那些人给自己的生活票和钱……
“老老实实当农民的日子不好过吧?”
老汪这么一问,烧火棍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枪现在落在了盗猎的手里?”
啊?
咋会这样?
“他们告诉我明明是防身……”
烧火棍猛的愣了一下,但随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套话。
老汪顺势压迫:“防身能理解,但至于用枪吗,而且他们怎么知道你有枪?”
和平年代那都是管制的玩意儿。
官家一直在查收民间散落的枪支弹药。
土猎枪还需要严格的登记环节。
尤其是把枪随意交给别人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这,唉。”
烧火棍叹气不已,无奈只能从枕头里拿出了那些钱。
交代了自己做的事。
“枪确实是我借的,至于他们要去做啥,我真不知道。”
老汪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摇头,随后质问。
“那你告诉我是谁找你要的枪?”
“你们土门村的公社大队长——赵建业!”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