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刚过晌午,灼热刺眼。
何晟一下飞机,潮 热黏腻的海风便裹挟着浓重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凝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导航显示的终点,是一片被蓝色围挡圈起来的旧厂房。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电钻声和吆喝声,混着隐约的海浪音效——星爷新片的外景地,据说要在这里搭出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渔港。
何晟拎着两袋刚从本地渔市抢购的、还带着海腥气的特产,站在围挡外,拨通了星爷助理的电话。
“何导?星爷刚喊卡,正蹲在监视器前看回放呢,您直接进来,穿蓝马甲的都是自己人。”
穿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眼前的景象让何晟愣了愣。
没有想象中的光鲜亮丽,更没有前呼后拥的排场。
星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卡其色短裤卷到膝盖,正蹲在一堆电线里,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剧本,头几乎要贴到监视器屏幕上。
“那个龅牙仔,”他忽然抬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你跑路的时候,手得像爪子一样勾着,不是摆臂!被高利贷追债,是慌到骨头缝里的,不是去赶早市!”
不远处,一个脸上贴着假龅牙的年轻演员赶紧点头,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额头上的汗顺着假牙套往下滴。
何晟没出声,悄悄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旁边的道具箱上。
箱子上还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星爷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鱼腥味要浓,但不能盖过人的汗味。”
“何导?”星爷终于瞥见他,从电线堆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来得巧,刚拍完最难的一段。”
他指了指监视器里的画面——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龙套演员,在镜头前只晃了半秒,却把那种混不吝又透着心虚的劲儿,演得活灵活现。
“这小子,跑了八年龙套,”星爷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昨天拍砸了十七条,今天一早就蹲在海边练眼神,值得。”
何晟想起《演技的诞生》里那些演员,忽然笑了:“看来真正琢磨戏的人,都在角落里憋着股劲儿。”
“可不是嘛。”星爷领着他往休息区走,路过一个临时搭的凉棚,里面堆着半箱没开封的矿泉水,还有几个啃了一半的面包。
“现在的演艺圈,太吵了。”星爷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何晟,自己也灌了一大口,“吵得人听不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何晟拧开瓶盖,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翻腾的火气:“前两天有个流量明星的团队找我,说想上《演技的诞生》洗白,开价八位数,条件是不能让导师批评得太重。”
他嗤笑一声:“我说我们这儿不洗地,只炼金!结果人家转头就买通稿,说我打压新人!”
星爷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冷意:“新人?真正的新人,在片场被骂得狗血淋头都忍着,因为知道自己缺的是打磨!只有那些镀金的,才怕别人碰一下,一碰就露馅。”
夕阳从厂房的破窗斜射进来,给两人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金边。
远处传来副导演喊“准备下一场”的声音,带着烟火气的喧嚣,反而让此刻的沉默更显珍贵。
“但总有人在熬。”何晟忽然说,想起王建国蹲在剧场擦地时,偷偷背台词的样子!想起林默被封杀那两年,在小剧场演到谢幕时,眼里不灭的光!
星爷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在学校礼堂里演小品,眼神亮得像星星!
“我朋友家的孩子,说长大了想当演员。”
星爷用指尖轻轻摩 挲着照片里小姑娘的笑脸,声音里裹着海风的潮气:“我总怕这孩子看了太多光鲜亮丽的综艺,以为演员就是对着镜头傻笑。
上次她跟我说,想学着染发,我说你先把课本里话剧的台词背下来——连拐杖该怎么拄都弄不清,染再亮的头发也成不了角儿。”
星爷的语气软了些,“我跟她说,要是真喜欢,就别怕疼,别怕慢!这个圈子再乱,也得有人守着那点真东西,不然以后的孩子,连什么是好表演都不知道了!”
何晟想起林默为了演好卧底警察,特意去派出所跟着片儿警蹲了半个月,看他们怎么揣着手铐走路,怎么用眼角余光观察嫌疑人!
想成角儿,离不开后天的努力!
想到这,何晟的目光更加坚定,他笃定的说道:“我们多搭几个台子,多亮几束光,总有光照得到的地方!”
星爷抬头看他,夕阳刚好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片滚烫的光。
“等我这戏拍完,”星爷忽然说,“咱们合作一部电影怎么样?不用流量,就从你那节目里挑人,从我这跑龙套的里找,咱们拍一个……真正属于演员的故事!”
何晟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星爷的手。
“一言为定!”
夕阳把两个身影拉得很长,远处的片场依旧喧闹,电钻声、吆喝声、海浪音效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透着一股希望的味道!
或许这条路依旧难走,或许那些喧嚣依旧刺耳,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守着那点真东西,愿意为“好演员”这三个字较劲,总有一天,光会照亮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