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承德的山影终于在暮色里显出轮廓，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车厢里，赵黑土正扯着嗓子教腾哥唱二人转，调子跑得山路十八弯，郭刚子和谦大爷在后排闭目养神，嘴角却噙着笑。

民宿老板老周早就候在院门口，黝黑的脸上堆着笑，手里攥着串钥匙叮当作响：“可算盼来啦！炕都烧得滚烫，就等你们来焐热乎！”

赵黑土第一个跳下车，鼻子使劲一吸溜：“嚯！这柴火味儿，地道！比城里那些瓶瓶罐罐香一百倍！”

话音未落，人已拎着他那宝贝似的干辣椒捆，目标明确地冲向厨房，边走边嚷，“老周，你家那口大铁锅呢？今晚看我的，正宗东北乱炖，保准香掉你舌头！”

腾哥和孟飞扛着行李风风火火闯进主屋，一见那铺着苇席的大土炕，眼睛都亮了：“嚯！这炕够敞亮！躺下打滚都行！”

孟飞话音未落，就被凸 起的炕沿绊了个趔趄，“哎哟”一声，差点把墙上挂的金灿灿玉米串撞个天女散花。

郭刚子和谦大爷慢悠悠地卸行李，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梨树上。

“这树，有年头了，”谦大爷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指尖沾了点青苔，“开春满树雪白，坐在树下听段子，那才叫美。”

郭刚子则盯着屋檐下挂的一串串红艳艳的干辣椒，乐了：“得，赵老师这‘辣椒狂魔’算是找到组织了，这下可挪不动窝喽。”

何晟正指挥着杨承宣调试轻便摄像机，就听厨房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赵黑土举着个裂成两半的砂锅冲出来，脸上蹭着道锅灰，活像唱戏的花脸：“老周！你家这锅跟我有仇啊！刚烧开就罢工！”

老周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哎哟我的赵老师！那是前年炖肉糊了底的‘老伤员’，早该退休啦！等着，给你请口‘壮劳力’！”

他转身一溜烟跑向仓房，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颠簸着，带起一阵风。

晚饭时分，八仙桌被挤得满满当当。

赵黑土新砂锅里的乱炖“咕嘟咕嘟”冒着油亮亮的泡，香气霸道地弥漫整个院子。

郭刚子带来的津门腐乳被腾哥豪迈地抹在焦黄的窝头片上，吃得他直吧唧嘴。

谦大爷泡的菊 花茶在粗瓷碗里氤氲着热气，几粒饱 满的枸杞在杯底沉沉浮浮。

老周端着碗金灿灿的玉米粥，蹲在门槛上，望着满屋子人影感慨：“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去年冬天就我跟老伴儿守着这大院子，空落落的。”

赵黑土二话不说，筷子一伸，精准地夹了块油汪汪的排骨放进老周碗里：“以后常来！把你家当根据地！回头节目一播，你这门槛保准让游客踩平喽！”

夜深了，何晟躺在烧得热乎乎的土炕上，听着窗外山风裹着不知名的虫鸣，隔壁屋传来腾哥抑扬顿挫、颇有节奏感的呼噜声。

他摸出手机，给颜梦曼发了段刚拍的视频：画面里，赵黑土像个老练的伙夫，蹲在灶膛前，火光把他认真的侧脸映得通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拜年》。

“这节目，原生态就是看点，”何晟打字时嘴角忍不住上扬，“明儿带他们上山‘扫荡’栗子，没准能拍下赵老师‘人仰马翻’的珍贵史料。”

手机屏幕一亮，颜梦曼秒回：“官微下面赵老师的粉丝已经排好队形了，就等‘赵氏爬树翻车现场’高清无码版！”

何晟放下手机，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窗棂外是沉静的群山剪影，忽然觉得这简陋的民宿屋檐下，正上演着比任何精心编排的剧本都更鲜活、更动人的生活大戏。

……

天刚蒙蒙亮，露珠还在草叶上打滚，赵黑土就拎着俩大麻袋，“哐哐”踹开众人的房门：“起床！干活！摘栗子去！去晚了，连松鼠的牙缝都塞不满！”

腾哥揉着惺忪睡眼，趿拉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赵老师，穿这鞋……能爬山？”赵黑土头也不回，中气十足：“当年在莲花乡，光脚丫子我都敢蹚荆棘！你这算个啥？”

山间小径湿 滑，露水很快打湿了裤脚。

孟飞不知从哪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杖，没走几步就被一块顽石绊了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手里的空麻袋脱手飞出，不偏不倚罩住了郭刚子的脑袋。

“嗬！”郭刚子一把扯下麻袋，看着孟飞的狼狈样儿，哭笑不得，“孟老师，你这是要给我唱《智取威虎山》，演座山雕啊？”

谦大爷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手里攥着个小布袋，时不时弯腰，精准地捡起几颗掉落的野酸枣，放进袋里：“这枣儿酸得够劲儿，回去泡酒，正好驱寒。”

何晟举着摄像机，镜头追着赵黑土敏捷的身影——他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猴，三两下就蹿上了枝叶茂密的栗子树，抱着树干一阵猛摇。“哗啦啦——”带刺的栗子壳像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砸下来！

“快捡！都是宝贝！”赵黑土在树上得意地喊，话音未落，突然“嗷”一嗓子，抱着树干直咧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哎哟喂！扎着腚了！这树跟我有仇啊！”

树下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腾哥笑得直拍大腿，一个没留神，一屁股坐到了散落的栗子壳上，“嗷呜”一声弹起来，捂着屁股原地转圈，疼得龇牙咧嘴，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孟飞眼疾手快，立刻把摄像机镜头怼到腾哥扭曲的脸上，嘴里还配音：“观众朋友们！‘腾哥的悲惨世界’第一幕，开拍！”

中午，众人蹲在山坡背风处啃着自带的干粮。

赵黑土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屁股上被刺扎的地方，一边唉声叹气：“想当年在莲花乡，咱可是十里八乡的摘栗子冠军，从没失过手……”

郭刚子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硬邦邦的窝头片：“好汉不提当年勇，赵老师，岁月不饶人，树都嫌弃你咯。”

谦大爷忽然眯起眼，指着远处山坡：“快瞧！那位放羊的老哥，唱得可真敞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夕阳熔金，染红了半边天。

山坡上，一位白胡子老大爷甩着长长的羊鞭，身影在逆光中像个剪影，苍凉又透亮的山歌乘着风，悠悠荡荡飘过来：

“山丹丹那个开花哟——红艳艳——”

“嚯！比体育馆里那些带音响的演唱会带劲多了！”腾哥赶紧掏出手机录音，“这原生态BGM，绝了！回头剪进节目里，效果炸裂！”

何晟看着腾哥专注录歌的侧脸，山风拂过他微乱的头发，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趟承德之行，值了！那些没剧本的狼狈、没彩排的歌声、自然而然迸发的笑料，才是这档节目最珍贵的宝藏。

晚饭的铁锅炖还在“咕嘟”冒着勾魂的香气，老周抱来一捆带着松脂清香的松枝：“山里夜里凉，咱点堆火，驱驱寒气，也暖暖心！”

火苗“腾”地一下蹿起老高，跳跃着，舔 舐着夜幕，把围坐一圈的人脸映得忽明忽暗，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赵黑土叼着那杆不离身的烟袋锅，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颗小星星：“我年轻那会儿在莲花乡，过年就这么围着火堆唱二人转！有一年大雪封山，唱到后半夜，雪把路埋得严严实实，最后全挤在村支书家炕头上，那呼噜打得，房梁都在颤！”

郭刚子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火苗“噼啪”爆响，溅起几点火星：“我跟谦儿爷刚搭伙那阵儿，在茶馆说相声，挣那仨瓜俩枣，连顿饱饭都难。

有回谦儿爷发高烧，脸煞白，还硬撑着上台，包袱抖得山响，结果一下台，‘咕咚’就栽地上了！”

谦大爷在一旁乐呵呵地点头：“你还好意思提？那天你小子二话不说，把身上那件压箱底的大褂当了，换了钱给我抓药，自己冻得在后台直打摆子，嘴唇都紫了。”

腾哥抱着膝盖，听得入了神，火光在他眼睛里跳跃。

孟飞忽然抽了抽鼻子，声音有点闷：“我妈老嫌我不务正业，今天给她发了段赵老师围着灶台转、锅里肉香四溢的视频，她居然……回了我一句‘看着真香，你小子有口福’。”

何晟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让镜头安静地记录下这一切。

跳动的火焰是天然的聚光灯，照亮赵黑土被烟熏得微眯的眼，照亮郭刚子随着回忆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的手指，照亮腾哥眼中闪烁的、名为“梦想”的星光。

山风穿过寂静的院落，把柴火的噼啪声、低沉的笑语、还有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酸甜苦辣，温柔地揉 搓在一起，酿成了一坛子名叫“日子”的老酒，醇厚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