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招娣娘会如此疯癫。
我们明明啥都没干,她就已经丧失了理智,拿起斧子朝着我们劈了过来。
“阿娘,他们是好人!”
招娣哭喊着拽女人的衣角,“他们跟那伙坏人不是一起的……刚才在祠堂,他们给我糖吃呢……”
招娣娘的斧子悬在半空,满是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动摇。
“招娣娘,我们真不是坏人!”三娘也连忙上前解释。
招娣娘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啥,刚平静的脸再度充满怒意,连带着悬浮在半空的斧子猛然落了下来。
“少骗我,你们身上又是罗盘又是铲子的,肯定跟逼迫我男人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不过大锤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招娣娘的手腕将其制服。
“你们……这群天杀的,吃死人的绝户,迟早要遭天谴!”招娣娘的声音发涩。
“招娣娘,你冷静点,我们不是坏人!”
师父说着,目光突然转向了我,“鑫娃子,把你衣服脱下来……”
我点点头将衣服脱了下来,这几天,血咒已经从我的双臂延伸到了脖子下,连带着腰腹和后背都有所波及,这些蠕动的血痕,就像是一张镌刻在我身上的血色蜘蛛网。
“鑫娃子父母死的早,从小跟着我,如今被这血咒日夜折磨……”
师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招娣娘,你也是母亲,应该能理解我……我们几个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给鑫娃子拔咒!”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招娣娘沉默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要是想害你们,早动手了。”
大锤拍着胸脯,“刚刚您闺女在祠堂偷吃贡品,还是三娘发现她还给了她糖果呢!”
师父也点点头,摘下帽子,露出灰白色的鬓角,“我刚听招娣说,你男人和女儿带着那伙人进了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帮忙呢!”
招娣娘手中的斧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踉跄两步,瘫坐在石碾旁,眼泪“唰”地一下子涌了出来:“那群天杀的……”
“我们这里叫滹沱里,祖辈从明清时期就居住于此,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能够果腹,近些年外面变化很大,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了,也就我们一家子还留在村子守着……”
“他们大概是三天前突然来到我们村子的,当时说是去遮阳山找山货,可我发现他们那些人神神秘秘,大车里还带着炸药和土铳,根本不像是收山货的人……”
招娣娘陷入回忆,“他们得知我男人是猎户,就抓走他还有招娣的阿姊,压着他们进了遮阳山,如今三天过去音讯全无……”
招娣娘说到这里,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泪光:“你们,真能帮我们?”
我看向师父,然后重重点头。
“我男人是从遮阳山东边进的山……”
招娣娘的声音抖得厉害,“那里面到处都是毒虫野兽,深处还有熊瞎子……”
说到这,招娣娘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不断朝我们磕头,“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男人孩子……”
“先起来!”
师父慌忙扶她,“招娣娘,你放心,这事我们应下了,不过还需要等上一两天,我们得养足精神,然后竹竿腿上的伤还没好,还需要找些药草和热水……现在进山就是送死。”
误会解除后,我们几个人在招娣家休养了三天。
陇西跟秦川相隔不远,很多风俗和秦川极为相似,比如爱吃面食,喜欢睡火炕。
……
“师父,这两天我听招娣娘说,村子里很多人都离开了,整个滹沱里如今只有他们一家还住在这……”
“这山沟沟里啥都不方便,他们坚持住在这里是为了啥?”
“师父,你说他男人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山里有大墓?”
我躺在土炕上,瞧见墙上挂着猎枪、兽皮,看着红木箱子上那几本用线头缝着的古本,总觉得招娣娘对我们有所隐藏。
这几天吃饭的时候,我曾多次向招娣娘询问干尸的事情,可招娣娘只说那是村里一位妇人想不开悬梁了,至于其他的情况,闭口不言。
“鑫娃子你要记住,但凡是人,就会有秘密,没必要把每件事都弄清楚,那样会活的很累!”
“可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总觉得不放心!”
“你当真想要知道?”
师父看向我,见我点头后直接开口问道,“这里叫什么?”
“滹沱里啊!”
我有些没搞懂师父啥意思。
“滹沱,有很多意思,它可以是一种食物,也可以代指滹沱河,也可以代表水边的寨子,但滹沱最原始的意思确实守护陵墓的人员居住点。”
“守墓人的居住点?”
“对!”
“师父,你意思是滹沱里的村民是守墓人?那他们守护的是那谁的墓呢?”
“你觉得呢?”师父微微一笑。
“难不成是贵妃墓?”
“你娃子到还不算太笨!”
师父敲了敲我的脑袋,“这个村子是按照‘倒骑龙’的风水格局建造的,而倒骑龙最大的特点,就是气从头入从尾出,是镇煞局!”
我心底一紧,立刻琢磨出了其中的道道。
是啊, 从‘滹沱里’这个地名再到这个村子的‘倒骑龙’风水格局,不都在无形中说明了很多问题吗?
师父叹了口气,从炕上翻起靠在红木箱上,“你小子啥都好,就是太犟了,凡事都喜欢刨根问底,若是不改了这个性子,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我那时还不懂师父说这话的意思,只觉得师父喜欢说教。
可我却不知,因为我这倔强的性子,让我未来数十年都深陷囹圄,难以脱身。
“唔……”
后半夜,我被疼醒了,冷汗直流。
但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害怕吵醒师父,只能背对着师父,用嘴巴咬住被褥。
这三天,血痕每一天都在往上攀爬,如今已经到了脖子根处,远远望去,就像条赤练蛇盘在皮肤上,每根血丝都鼓成青紫色,碰一下就钻心的疼。
“鑫娃子,疼就喊出来吧……”
突然,背后传来了师父的叹息声。
“师父……我没事的……”
我侧过身,对着师父笑了笑。
“当年你师娘,也是血咒到脖子根后……”
师父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没出七天,就没了……”
我喉头一紧,想安慰师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坐在炕上沉默。
“我去喊三娘、大锤他们收拾家伙。
师父盯着我身上的血痕,“你这情况,不能再等了,明儿个早上,二进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