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北靖军的马厩里,先后出了几起怪事。本来听话驯良的战马在日间演练时突然暴躁起来,嘶鸣着乱蹦乱跳,不仅摔伤了马背上的骑兵,还踩烂了好些大营。
“这些畜生疯了不成!”一将领愤怒地大骂,“全是朔州送来的新马,刚送来没几日,肯定是马有问题!”
接二连三的战马发疯,闹得军营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负责战马采买的参军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冲去朔州找马王算账。
马王贺延赶紧奔去查看,发现这批马都是从北方采买的,可北靖军队的战马都是出自他的马场,他自然无从抵赖,只能赔礼又赔偿。亏了一大笔钱。
幸好一同新从阿那云收的那批新马已经养好,送了一千匹过去,这才平息了官老爷们的怒火,保住了供马这个生意。
贺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心中越想越憋屈,带着人直接奔去找原卖主算账。
这批马是从铁勒氏手中购买的,铁勒氏是北方最大的游牧政权。他们所在的地方得天独厚,水肥草美,又善养马,加上三天两头到处掠夺,手里拥有最多优质战马。
贺延已经和铁勒氏做了很多年的生意,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因为铁勒王这个人脾气暴烈,桀骜不驯,谁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有次来与他和谈的一个小部落首领说话得罪了他,他竟当众拔刀,把那首领的头颅割了下来,直接带兵灭了那个部落。正因这股狠厉,他在北方声名震天。
贺延心底并不服气,铁勒王态度傲慢就算了,因为北靖的军马大半仰仗铁勒供应,他仗着手中马源,每次开价都比往年狠辣。有时候竟然还临时断供,恶意加价,每次都要求着他来买。
平日里都忍了,毕竟卖给北靖军方能赚到钱,可这批马出了岔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贺延打算硬气一点,让铁勒王多少赔点钱,不然下一批马价格压低一些,总之,要讨点好处。
战马是铁勒王最看重的生意,所以贺延一向得他亲自召见。
听到贺延说明来意之后,铁勒王不以为然。
“贺老板这么说不对吧。”
铁勒王身披灰狼皮袍,肩宽腰阔,眼神里闪着狠厉的光。声如洪钟,“本王的马交给你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你手上就不行了?”
贺延心里一沉,脸上仍然带着笑,“大王,以往买的马都很好,就是这次,确实有些问题,我找马医看过了,说是这匹马生来就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什么马医?胡说八道!”铁勒王瞪起眼睛,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那是你们驯不住我铁勒的烈马!怪不得旁人。本王没怪你把马养坏了,你还敢来这找事!”
贺延心里打鼓,却还要强自镇定。他知道,这些年自己靠着铁勒王的战马才撑起这个军需的生意,可越是依赖,对方便越是咄咄逼人。
可现在来都来了,总不能三两句就怂了,不然这价格还怎么谈?
“大王,我来这里就是想解决问题的……”
“解决个屁的问题!”
铁勒王一把拍上贺延的肩,力道沉得他肩膀一颤。“你没本事驯本王的马就不要买,每年就买那么点还在吱吱喳喳烦本王?”
贺延也火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在北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朔州更是说一不二,如今拿着银子来买东西还要受气,这是什么道理!
他冷声道,“大王,您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我是做北靖军方生意的,现在人家不收这匹马,我只能赔钱。您给我的马根本就不是良驹,滥竽充数,不合适吧?”
话音未落,铁勒王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水。那双鹰狼一般的眼睛陡然阴鸷起来,他猛地伸手拽住贺延的衣襟,将整个人提了起来,低声咆哮:
“烂什么?你敢说我铁勒的马是烂马?我铁勒的马,比你们北靖那些破马贵重多了!不然你为何费这劲来我这里买马?你若敢到处污我名号,我就把你脑袋劈下来喂狼!”
铁勒王说得激动,剧烈咳嗽了起来,面孔愈显狰狞,仿佛是从狼群里走出来的恶兽。
四周的铁勒护卫轰然拔刀,场面一触即发。
贺延见状吓得手抖,冷汗顺着脊背直下。
他已经后悔了,自己也是被钱冲昏了头脑,铁勒王是什么人,杀人不见血,连北靖皇帝都要惧他三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北靖的心头大患。
若真得罪了此人,后果不堪设想。他惯会见风使舵,马上决定不追究此事,争取压一压下一批的马价。
“大王您误会了,我就是想来了解清楚整个事情,避免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咱们生意还是要做的嘛。”
铁勒王听了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讨价还价?告诉你,本王的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马,这生意本王不做了!滚!”
说罢,手掌一扬,把贺延打得转了个圈,鲜血直流。
贺延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捂着脸喊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本王亲自接见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你居然还在这里叫嚣?不知好歹。”铁勒王恶狠狠又甩了他几巴掌。贺延不是习武之人,哪里经得住打,已经快被打晕过去。
“给我拖出去,拉到北靖边境再打往死里打,当着北靖人的面儿打,让北靖的人知道,我们铁勒是不好惹的。"
贺延虽然也带了一些刀手们,可哪里打得过凶神恶煞的铁勒护卫,当场就被割了喉。
贺延也被拳打脚踢,没几个回合就晕死过去,像拖狗一样被拖了出去,甩上一匹马,拉回北靖。
一路血流满地,鼻息奄奄。
“把他放下。”
一声低喝,铁勒护卫不由自主顿住手。
只见一名身披黑甲、高大魁梧的男子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壮硕的猛汉。
贺延抬起红肿的眼皮,认出了容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咬着牙,嘶哑地喊道:“小兄弟是你啊……快救救我……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