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殿下,若只是您一人,自然不能。可现在不一样,您有我,我会为您谋划一切!“
元辰神色淡漠,“你让我信你?岂不可笑?你自己都是元康的一颗棋子吧?你现在也是偷偷回来的吧?就这样的,怎么帮我?”
殿内烛火幽幽,佛像金身在昏暗中显得冷峻,俯瞰世间芸芸众生的悲喜。
他喃喃低语,声音里透着沧桑,“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困于此地,孤掌难鸣。你以为凭你,便能撼动皇权吗?你太天真了,如今天子时他,在天子面前,你我不过是蝼蚁。”
他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可眼角分明流出了两行清泪。
穆寻怒火已经压制不住,她见不得这种颓废的样子。
“蝼蚁?”她声音里透着冷意。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攥住元辰的衣襟,将他狠狠拽向佛像之前。
穆寻压低声音,眼中燃烧着怒火,“你看看你这幅模样,自怨自艾,可你知不知道?当年多少人因你而死!多少人因此蒙受骂名?!”
元辰苦笑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再去挣扎?我如今不过苟活,何必再拖人下水?”
啪!
穆寻实在见不得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苟活?”她咬着牙,“你可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你一个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穆寻逼近一步,“你母后含恨而终,你就这样让她在地下不得安息?!”
穆寻这一巴掌把元辰打懵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被软禁之后,就没有收到过外界的消息,但他猜想,她起码是皇后,不至于被牵连。自己安分守己,母后便多一分安全。所以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日日为她祝福。
“我母后怎么了?”
穆寻喘着气,“你觉得呢?你谋逆,你母后会好到哪里去?虽然没有处死,可有什么区别?先帝从此没有去见过她,她郁郁而终,到死还念着你的名字,还在盼望你能昭雪!”
元辰跌落在地,低声呢喃:“母后……”
穆寻猛地抓住元辰的肩膀,强迫他抬头面对那金光闪闪的佛像。
“你每日在这里诵经,有什么用?你可还记得,那些为你拼过命的禁军呢?你可以背负骂名,沉默不语,这样任人践踏?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跟随你的禁军也一并被当成叛贼?下场如何呢?他们如今都在那里呢?“
元辰的目光颤抖了一瞬,
“还有,那些拥护你的老臣,一次次地上奏要替你陈情,却一个个落得满门抄斩。只有几位实在位高权重,据理直争,才让先帝下了一道圣旨,保住了你的性命。可这几位老臣在先帝驾崩之后也被冷落了。“
穆寻长吁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些拥护你的人吗?”
元辰唇齿微颤。她的话如同一柄柄利刃,将他心底最深的懦弱剖开。他忍了多年,怨了多年,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留下了一身颓败。
穆寻一脚踢翻了眼前的香炉,香灰满天飞舞。
“我与你不同,我父亲为了救那伪君子断了一条腿,被他软禁府中,而我被迫远嫁燕朔,九死一生……“
穆寻顿了顿,双眼翻红,“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要把元康拖下地狱!我一定能做到!”
穆寻掐着他的脖子:“你就打算这样窝囊一辈子?就因为你胆小?因为你怕死?连为自己正名都不敢?元辰,我穆寻看不起你!”
元辰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他喑哑地开口:“你……为何要选我?”
他当太子的时候,许多亲王、藩王实力雄厚,如今应该更不用说。随便挑一个,都比他这个废太子强。
穆寻眼神坚定:“因为德心仁厚,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顿了顿,“而且,你本就是先帝选定的储君。只要洗清你身上的罪名,你就是皇帝的不二人选!这些理由,够充分吗?”
元辰盯着她,她像是一柄横空出世的利剑,猛地闯进了困住他的牢笼,斩断了这腐朽的黑暗。又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黯淡的人生。
他的心底,悄然燃起了一丝火苗。他忽然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
“我已经掌握了元康通敌的证据。”穆寻平息下来之后,将冯松和申绍相关之事仔仔细细 告诉了他。
“元康不是喜欢把所有人当棋子吗?我们也可以布局,我相信,只要你我联手,我们下得不比他差。”
元辰神色沉凝,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缓缓抬起眼帘,望向穆寻,眼中多了一丝决然。
“好。我答应你。我愿与你一起,杀了元康那个狗贼。”
穆寻停滞一瞬,目光终于缓和,唇角轻勾。“很好。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一旦走下去,就再没有退路。你不可再退缩。”
元辰深吸一口气,点头:“退路?我早已无路可退。你说吧,打算让我做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之间的隔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穆寻沉吟片刻,“我现在需要靠你的关系去拉拢朝中重臣,比如,中书令许湛。”
元辰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没出事之前,许湛是站在他这边的。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样了。
穆寻探查到,许湛秉性耿直,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虽已年老,但依旧在朝堂上坚守一席之地。太子被废之时,群臣皆噤声,唯有他联合其余老臣替太子求情。这些年来,若不是他在暗中相护,太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也是因此,元康一直明里暗里打压他,最近一年,他忽然告病,久不上朝。穆寻认为可以去找他探一下风声。
元辰听完后,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暗金色的玉佩。那玉佩上镶嵌数颗星辰。“当年先帝赐我此玉佩,我一直不离身。你可以带着它去找许湛。”
穆寻低头接过玉佩,“好,谢过殿下。”她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会尽快把您救出去,等着我。”
元辰微微点了点头,待她又藏回佛像后,起身离开。
他打开门缓步走了出去。门外的侍卫还在手忙脚乱地抓蛇,场面混乱,他知道,是穆寻做的手脚。
他大步走入那混乱中,却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切开始慢慢恢复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