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阴冷气息尚未完全散去,蜡烛火苗还在微微晃动。
陈默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何箐箐,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何女士。”
“你之前没和我说实话吧?”
何箐箐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颤抖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已经渗出血丝。
陈默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身上的伤,恐怕不单单是悲伤过度导致的吧?”
何箐箐的眼神躲闪,好像陈默的话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哽咽道:
“那些诊断书你都看到了,难不成那些东西也是假的!”
“诊断书是真的,抑郁也是真的。”
陈默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坚定:
“但抑郁的根源,未必全是你丈夫的死。”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锁住何箐箐的眼睛:
“曹鹏出事那天晚上,你应该很开心吧?”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何箐箐心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我……怎么……怎么可能开心!”
“谁家死了丈夫会开心!!?”
她尖声叫道,声音却虚得厉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是吗?”
陈默的声音冷了几分,他刚才发现不对时。
便借助道眼神通的力量了解整件事件的来龙去脉。
“曹鹏出事那个路口,离你们家不过两条街。”
“他每天跑车回来,都会从那里过。”
“那天车祸发生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吧?”
“别说了!”
何箐箐突然捂住耳朵,尖声打断道:
“你别说了!”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这次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混杂着恐惧、慌乱和被戳穿秘密的崩溃。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说话,只是等待。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二虎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刘萱依旧站在原处,但眼中已经多了几分警惕。
过了足足一分钟,何箐箐的颤抖渐渐平息。
她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抬起头看向陈默。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先是低低的“咯咯”声,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又流了出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二虎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后退一步,刘萱也皱紧了眉头。
陈默依旧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终于,何箐箐的笑声渐渐停歇。
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清明得近乎诡异。
“你说得对……”
她喃喃开口,声音变得低沉嘶哑。
“我确实……没说实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桌子边,扶着桌沿站稳。
目光落在那个裂开的怀表壳上,眼神无比复杂。
“曹鹏他……”
何箐箐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我的丈夫。”
房间里一片死寂。
“七年前,我在南方的老家被人从集市上掳走。”
“那时候我十九岁,还在读书。”
“他们把我关在货车车厢里,开了三天三夜,最后卖到了这里。”
“买我的人,就是曹鹏。”
何箐箐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日子。
“把我带回家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很高兴。”
“拍着我的脸说,以后我就是他媳妇了,跟着他有饭吃。”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开始那两年,他对我……还算可以。”
“不打我的时候,会给我买新衣服,会带我下馆子。”
“虽然那房子又小又破,虽然我连门都很少能出,但至少……能活着。”
“可是后来,他跑车的生意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坏。”
何箐箐的声音开始颤抖,痛苦道:
“他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我。”
“皮带、衣架、擀面杖……什么都用过。”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
有些已经淡去,有些还带着暗红的印记。
“这里。”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肋骨位置。
“有一根骨头,被他用凳子砸裂过,到现在阴雨天还会疼。”
“还有这里。”
她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一道藏在发际线里的伤疤。
“缝了六针。”
“那次是因为我趁他喝醉,偷了钥匙想跑,被他抓回来打的。”
何箐箐放下头发,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自嘲:
“可是你知道吗?”
“这个畜生……他打完我,又会跪下来哭扇自己耳光,求我原谅。”
“会去药店给我买药膏,会守在我床边一晚上不睡觉。”
“他,就是个疯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表情。
“一边把我当狗一样打,一边又说什么我是你男人,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你说他是不是疯子!”
二虎听得目瞪口呆,拳头不自觉握紧了些许。
刘萱也抿紧了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陈默却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听着。
“我试过逃。”
何箐箐继续说,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三次。”
“第一次被抓回来打断了腿。”
“第二次差点成功,在火车站被他堵住。”
“第三次……我怀孕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 腹,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知道我怀孕那天,曹鹏高兴坏了。”
“他戒了酒,天天给我炖汤,再也不打我。”
“他说等孩子出生,就带我们回我老家,去跟我爸妈赔罪,堂堂正正娶我。”
“那几个月……是我这七年来过得最像人的日子。”
说到这里,何箐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甚至……甚至开始觉得,也许这就是命。”
“也许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
她的声音骤然变冷,语气好像是在自嘲。
“我错了。”
“就在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又喝醉了。”
“打牌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回来的时候像条疯狗一样又打了我。”
何箐箐闭上眼睛,身体又开始颤抖:
“我护着肚子,求他别打。”
“说孩子……孩子会受不了。”
“他却说,那是他的种,打掉了就再生一个!”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然后我就流产了。
“就在我们那个破房子里,满地是血……”
“他酒醒了,跪在地上哭,扇自己,求我原谅……”
“和以前一样,一模一样!”
何箐箐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就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
“我被这个男人买来,被他打,被他关着,连孩子都保不住……”
“我这辈子,彻底完了。”
她说完这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虚脱般靠在桌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二虎红着眼圈,别过头去。
刘萱也轻轻叹了口气。
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所以,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