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房间里,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惊。
何箐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又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不解。
“你……你说什么?”
“我说。”
陈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曹鹏的死,不是意外。”
“是你,在他的货车上做了手脚。”
何箐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在观察你。”
陈默缓缓道,目光如炬。
“你的悲伤是真的,绝望是真的。”
“但你的眼神里,除了这些,还有一种东西!”
“那就是,心虚!”
“你手腕上的伤,新旧不一,最深的那道缝了针。”
“但那些旧伤,伤痕的走向和深度,不全是自残能造成的。”
“有些是被人暴力拉扯、捆绑留下的。”
“更重要的是。”
陈默向前一步,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何箐箐。
“刚才招魂时,我从曹鹏残缺的魂魄中看了许多片段。”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隐约有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金色纹路一闪而逝。
“在道眼之下,你身上的因果线和曹鹏的死因有直接的联系。”
何箐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桌沿滑坐到地上。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肩膀开始剧烈抖动。
“那天晚上。”
“曹鹏出车前,你给他准备了晚饭,对吗?”
“你在他喝的汤里加了东西,让他比平时更困。”
陈默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事实。
“然后,趁他饭后休息的时候溜到楼下。”
“在他那辆货车的刹车油管上,用针扎了几个极细的小孔。”
“你算好了时间。”
“从他家到那个十字路口,大概二十分钟车程。”
“刹车油会慢慢渗漏,开始时刹车还能用,但会越来越软。”
“等他开到那个下坡的十字路口,需要紧急刹车时——”
“别说了!”
何箐箐猛地抬头,尖声嘶吼。
“求你别说了!”
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眼神里充满了崩溃和绝望。
“是……是我……”
她终于承认了,整个人的身体彻底瘫倒了下去。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她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那天晚上……我看着他下楼,上车,发动……我就站在窗户后面看着。”
“我知道二十分钟后他会到那个路口,我知道那里有个下坡。”
“我知道他一定会踩刹车……”
“我也知道。”
她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我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
她突然停住了,然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高兴!”
“为什么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
“梦见他浑身是血地问我箐箐,为什么!为什么!”
她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七年囚禁的痛苦,流产的绝望,杀人的恐惧。
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那个毁了她,也爱过她的男人的复杂情感。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崩溃,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眼底深处,有一丝极淡的叹息。
人性之复杂,善恶之难辨,有时候比最凶的厉鬼还要让人心悸。
何箐箐是可悲的受害者,也是残忍的加害者。
曹鹏是施暴的恶魔,也是一个用错误方式爱着一个女人的可怜虫。
这笔债,该怎么算?
房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真相大白了。
但陈默知道,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何箐箐身上的因果,曹鹏那消散的残念中最后那句对不起。
还有那个未曾出世就夭折的婴灵……
这些,都需要一个了结。
他看向瘫倒在地,哭得几乎昏厥的何箐箐,缓缓开口: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何箐箐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蜷缩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在发抖。
陈默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何箐箐终于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
那是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平静,或者说,麻木。
“陈先生……”
“您……打算把我交给警察吗?”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你想去吗?”
何箐箐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笑了:
“想……也不想。”
这七年,我每天都想离开那个地方,离开他。
现在终于离开了,却是用这种方式……
她顿了顿,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些释怀。
“如果去坐牢。”
“至少……是个人待的地方吧?”
“不用再挨打,不用再被关着。”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陈默看着何箐箐缓缓摇头:
“我不会送你去警局。”
何箐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困惑:
“为什么?”
“我杀了人……您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看到的,不止是你杀了人。”
陈默转身走到桌前,看着那个裂开的怀表壳。
“我还看到,曹鹏残念中对你深深的愧疚。”
“看到你手腕上那些交错的新旧伤痕。”
“看到你失去孩子时那种绝望。”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何箐箐身上:
“法律会判你有罪,这没错。”
“但在这之前,你已经在人间炼狱里待了七年。”
“曹鹏的死,是他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何箐箐呆呆地看着陈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但是。”
陈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这不代表你就没有罪。”
“杀人就是杀人,无论有什么理由。”
“你的手上,终究沾了血。”
他走到何箐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可以不送你去警局,但你需用另一种方式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