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子活了几百年，第一次有了想清理门户的冲动。

这才刚入门。

第一天。

第一个时辰都还没过完。

这小子就算计到他这个师父头上了！

还算计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清新脱俗！

甚至把他那个傻徒弟都拉下了水，当成了讨债的先锋。

这他妈收的是个徒弟吗？

这是请回来一个祖宗！

归元子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心境修为，在今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砺。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那只布满裂纹的骨瓷茶杯，放回了桌上。

动作轻柔。

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把它捏成了齑粉。

他抬眼，看着面前一脸“正气凛然”的大徒弟，和一脸“无辜真诚”的二徒弟。

归元子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股几乎要将房间冻结的杀气已经消失不见。

他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他点了点头。

“也罢。”

归元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初入山门，为师总要给你些见面礼。”

“这一个亿，便当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了。”

话音刚落。

陈凡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十倍。

“师父英明！”

他一个箭步上前，无比狗腿地拿起茶壶，给归元子换了一个新杯子，重新倒满了茶水。

“弟子就知道，师父您老人家高风亮节，胸怀若谷，绝非那等斤斤计较之辈！”

“师父的格局，比这天还高，比这海还阔！”

“能拜入您的门下，真是弟子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啊！”

陈凡的嘴就跟抹了蜜一样，各种赞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冒。

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崇拜与敬仰。

一旁的顾长风都看呆了。

他张了张嘴，也想跟着夸几句，却发现自己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比师弟更华丽的词藻。

师弟，好会说！

归元子端着新茶杯，看着陈凡那张阿谀奉承的脸。

他刚刚平复下去的血压，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川剧变脸都没这么离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凡。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我到底收了个什么玩意儿。

归元子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

他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觉得收徒是一件如此考验道心的事情。

他端着茶杯，目光幽幽地看着还在那儿拍马屁的陈凡，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行了。”

归元子想起了这两天陈凡的所作所为。

和别人约好了三天之后打擂台。

这小子竟然花了两天的时间和别人谈生意！

真是心大！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

再想他感觉自己都要折寿。

归元子摆了摆手，强行让自己进入师父的角色。

“明日便是擂台之期。”

“你可需要为师为你做些什么？”

他想，自己毕竟是师父。

徒弟有难，他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

虽然这个徒弟气人了一点，但终究是自己门下。

听到这话，陈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陈凡立刻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无比严肃和认真的神态。

他对着归元子，郑重地拱了拱手。

然后，是漫长的思索。

“师父，弟子确实有两件小事，想请您帮忙。”

归元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说。”

陈凡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关于那一亿的见面礼……”

他看着归元子，眼神无比真诚。

“您看，能不能现在就转给弟子？”

归元子的面部肌肉，再次僵住。

然而。

陈凡完全无视了他师父快要杀人的目光，自顾自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

他的神情愈发认真，语气也愈发郑重。

“弟子想向师父，求一门呼吸法。”

归元子的眼神古井无波。

“为师常年居于山门，早已不问世事多年。”

“身上，没有联邦的星币。”

“如果你现在就要。”

“为师只能给你一些等价的天材地宝。”

陈凡的眼睛，更亮了。

“天材地宝？”

“那感情好啊！”

“弟子要的就是这个！”

“星币多俗气啊！哪有天材地宝来得实在！”

不论是星币还是天材地宝，他都无所谓。

这些天材地宝到了他手里，转手就能变成实打实的财富值。

归元子：“……”

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至于第二件。”

归元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审视着陈凡。

“你要一门呼吸法？”

“我归元宗的《归元一气诀》，乃是蓝星最顶尖的筑基法门，没有之一。”

“后天就是擂台之期，你现在要一门呼吸法，有何用处？”

归元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这不是他看不起陈凡。

而是常识。

武道修行，尤其是呼吸法的入门，最是讲究水磨工夫。

天赋，心性，悟性，缺一不可。

就算陈凡是天纵奇才，万古无一的妖孽。

一天时间。

连归元一气诀的皮毛都摸不到。

更别提入门，甚至用来突破到四阶了。

归元子开始遥想当年。

那还是古武最辉煌的年代，天才辈出，妖孽横行。

他曾亲眼见过一个被誉为“五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

那人修炼归元一气诀。

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感应到气感，算是入了门。

而那个天才，在当时，已经震惊了整个古武界。

归元子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他活了几百年，见过自称天才的，也见过真正的天才。

但是却没有见过陈凡这样的天才。

归元子想起了古武最鼎盛的那个年代。

那时候的蓝星，灵气远比现在充裕，各种天材地宝层出不穷。

武道昌盛，天才辈出。

归元宗，是统御一方的庞然大物，门下弟子数以万计。

归元子自己，当年被誉为宗门数百年不遇的奇才，也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堪堪摸到门槛。

而现在，是星空时代。

古武没落，传承凋零。

两大新兴的武道，基因武道与机甲武道，如同两座大山，压得所有古武者都喘不过气。

为什么？

因为快。

基因武道，融合星兽基因，一步登天。

机甲武道，驾驭钢铁洪流，瞬间就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只有古武，还在讲究什么水磨工夫，什么循序渐进。

太慢了。

慢到已经被时代所抛弃。

就连他们归元宗，曾经最顶尖的宗门，也只能避世不出，苟延残喘。

想到这里，归元子浑浊的眼底，浮现出一种深深的落寞。

他攥着茶杯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陈凡身上。

这个小子，狡猾，无赖，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这个时代所有古武者都缺少的东西。

一种肆无忌惮的，蓬勃向上的野心。

即便古武之路，已近凋零，他仍旧迎难而上，无所畏惧。

再加上他那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天赋。

或许……

归元子看着陈凡那张年轻而认真的脸，心中的百般念头，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不再多问。

也不再质疑。

手掌一翻。

一枚古朴的，雕刻着云纹的戒指，出现在他的掌心。

“你想要的天材地宝，都在这里面。”

归元子屈指一弹，那枚戒指便化作一道流影，精准地飞向陈凡。

“你要的归元一气诀，也在里面。”

他的话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能领悟多少，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凡伸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枚戒指。

戒指入手微凉，带着一种玉石的温润质感。

他抬起头，看向归元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