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韬像是被人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

“老师，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

“错得离谱。”

郑渊悬浮在半空，眼神幽深。

他没有催促。

他太了解这个弟子了。

李文韬虽然在武道天赋上不如龙象，但在心性修养上，作为天玄武大的副校长，早已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能让他崩溃成这样，那个真相，一定残酷到了极点。

“根据前线刚刚传回来的情报。”

郑渊眉头微皱。

“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牺牲了数不清的武者，流了那么多的血……”

“结果我们面对的，仅仅是噬星族的一个部族。”

“黑鳞部。”

郑渊的虚影猛地凝实了几分。

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说什么？”

郑渊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明显加快了。

“仅仅是一个部族？”

“没错……”

李文韬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噬星族内部，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铁板一块。”

“它们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际游牧文明，内部等级森严，结构复杂。”

“像黑鳞部这样的战争机器，它们一共有九个。”

九个！

这个数字像是一记重锤。

“九大部族，同时猎杀不同的文明。”

李文韬的声音开始发颤，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焦虑，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此劲爆的消息，即便是坐镇天玄武大的这位老校长，也感到吃惊。

“原来如此。”

良久。

郑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难怪。”

“难怪噬星族一直没有发动全面总攻，而是在星渊跟我们耗了这么久。”

“我原本以为它是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耗尽人族的底蕴。”

郑渊飘到巨大的机械心脏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复杂的机械结构。

“现在看来，它是把我们当成了磨刀石。”

“或者是……圈养的口粮。”

李文韬惨然一笑。

“是啊。”

“其他八个部族，都在跟其他强大的宇宙文明开战。”

李文韬咽了口唾沫。

“我们太弱了。”

“弱到黑鳞部甚至觉得不需要请求支援，单凭它们自己就能慢慢吃掉我们。”

“如果不是这次另外一个部族的王者出手打伤龙象，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李文韬双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闷闷的。

“一旦其他部族腾出手来……”

“那就是灭顶之灾。”

“这种差距，根本不是靠一两个武圣的。”

“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差距。”

“人族文明进入星空时代的时间，太短了。”

郑渊静静地听着。

他并没有去安慰自己的弟子。

作为人族的先驱者，他很清楚，这时候的安慰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弱者才需要安慰。

强者，需要的永远是破局的方法。

郑渊背负双手，半透明的身影在空中踱步。

“既然知道了真相，那就更应该庆幸。”

“庆幸我们面对的，只是九分之一。”

郑渊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虚幻的眸子里，燃烧着令人心悸的鬼火。

“如果一开始就是九大部族齐至，人族早在百年前就灭亡了，哪还有你今天在这里哭丧的机会？”

“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文韬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位即使只剩下灵魂虚影，依然如定海神针般的老人。

唯一的机会？

面对这种令人窒息的差距，哪里还有机会？

“老师。”

李文韬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您一直在研究机械飞升，一直在推演武神之路。”

他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那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您成功了呢？”

李文韬越说越急，呼吸急促起来。

“如果您能借此突破那层壁垒，成就传说中的武神之境！”

“以武神之力，能不能镇压黑鳞部？”

“能不能……让人族在九大部族的围猎下，活下来？”

地下空间里，回荡着李文韬急切的询问声。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也是整个人族高层，在这个绝望时刻，心底最深处的幻想。

武圣之上，是为武神。

那是人类武道理论中的终极境界，是生命层次的究极跃迁。

如果真的有人能达到那个境界，或许就能创造奇迹。

郑渊看着满脸希冀的弟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虚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怜悯。

也有某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文韬。”

郑渊轻轻叹了口气。

“你觉得，武神是什么？”

李文韬一怔。

“是神。”

郑渊打断了他。

“在你们的想象中，那是无所不能的神。”

“但我要告诉你。”

郑渊的虚影缓缓飘动，来到那巨大的全息星图前，伸手在那代表着无尽黑暗的星渊上一抹。

“即便我真的成了武神。”

“即便我拥有了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伟力。”

郑渊转过身，直视着李文韬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也救不了人族。”

轰！

李文韬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摔倒。

最后的稻草，断了。

“为……为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武神都不行吗？”

“那可是武神啊……”

郑渊看着崩溃的弟子，神色依旧冷峻。

有些话很残忍。

但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

“你刚才说，噬星族有九大部族。”

郑渊指着星图。

“黑鳞部只是其中之一。”

“每一个部族，都有一位王者。”

“对应人族九阶武圣。”

李文韬木然地点点头。

“既然是游牧文明，既然是等级森严的战争机器。”

郑渊的声音变得幽幽的，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九个实力相当的王者，谁来统领？”

“谁来制定战略？”

“谁来决定哪个部族去猎杀哪个文明？”

李文韬猛地抬起头。

瞳孔剧烈收缩。

是啊。

噬星族有九个部族。

光是黑鳞部就有和人族武圣数量相当，甚至更多的王者。

更别提九个部族了。

这么多王者，听谁的？

谁听谁的？

如果大家地位平等，那是联盟，绝不是等级森严的部族结构。

“老师，您的意思是……”

李文韬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牙齿都在打架。

郑渊背着手，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合金墙壁，看向了那遥远深邃的星空深处。

“狼群有狼王。”

“狮群有狮王。”

“九大部族，它们之上，必然还有一个更高的存在。”

“一个能够压服九大王者，统御整个噬星族群的……”

郑渊顿了顿。

吐出了两个字。

“更高等的存在。”

或者是帝。

或者是神。

称呼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层级。

九阶，已经是人类目前无法逾越的高山。

连龙象武圣那种顶尖强者，都被黑鳞王重伤。

而在那九大王者之上。

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存在？

“那么那个存在，就是十阶，甚至更高。”

“我若是成了武神，或许能杀穿黑鳞部，或许能斩了黑鳞王。”

“但面对那个存在。”

郑渊摇了摇头。

“我大概率没有胜算。”

“甚至，可能连站在它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绝望。

真正的绝望。

不是那种看不到路的迷茫，而是当你以为看到了光，走过去却发现那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郑渊看着地上烂泥一样的弟子。

他没有生气。

这种真相，换了谁来都得崩溃。

但他郑渊不会。

郑渊的虚影陡然暴涨，虽然只是全息投影，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如果那个皇者真的能随意出手。”

“如果它真的在乎我们这群蝼蚁。”

“人族早就灭了。”

郑渊逼近李文韬，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

“它没出手。”

“甚至其他八大部族也没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它们被牵制住了！”

郑渊眼中精 光爆射。

“宇宙很大。”

“比我们强大的文明，多得是。”

“噬星族虽然强，但绝对不是无敌的。”

“那个所谓的皇者，必然在应对更强大的敌人，或者是处于某种无法出手的状态。”

“这就是我们的生机！”

郑渊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狠狠钉进李文韬的脑子里。

“我们在夹缝中生存。”

“我们在巨兽的脚印里求活。”

“只要那个强者不来，只要其他部族没空搭理我们。”

“我们就还有时间。”

李文韬那灰暗的眼神里，终于又有了一丝光彩。

虽然很微弱。

但至少不再是死灰一片。

“老师……”

“我明白了。”

李文韬深吸一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我们还没有输到底。”

“只要那个强者不出手，我们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郑渊看着弟子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样，眼中的严厉稍微收敛了一些。

“不错。”

“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

“就算明天是末日，今天也要把刀磨快。”

郑渊转身飘回操作台。

看着屏幕上那颗机械心脏的设计图，还有旁边那两个刺眼的红色缺口。

星核。

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