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翼翼看着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症结,那个属于翠花的,也属于李二牛的症结,“对你来说,翠花是你必须回去守护的后方基地。而战友,是你要并肩作战的前线突击队。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作战序列,对吗?”
李二牛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赞许,像一个严苛的教官,在看一个终于开了窍的新兵。
“对。”他重重点头,“作战目标不同,执行方案自然也不同。”
“她的目标,是过上好日子。现在,她的目标达成了。”他做出了最终结论,语气不容置喙,“虽然执行方案偏离原定计划,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作为一个任务,它成功了。”
徐翼翼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痛。他只是……真心地,为他那个“任务”的圆满成功,感到高兴。
一股热意直冲鼻腔,酸涩感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徐翼翼猛地低下头,胡乱抓起桌上的剧本,借着纸张的遮掩,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失态压了回去。
“我们……我们还是看剧本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
她翻开明天要拍的那一页,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用尽全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冷静。
“这一场,你要从匪徒手里救下你的搭档。你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为了逞英雄。”
她抬眼看向李二牛,用她刚刚才学会的,独属于他的语言体系,重新拆解这个故事。
“你要记住,你的搭档,是你的‘作战单元’。匪徒,是‘敌对目标’。你所有的动作,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发出指令。
“在保证‘我方单元’存活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的方式,清除‘敌对目标’。”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二牛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如果说前一秒他还是个有点犯轴的闷葫芦,那这一秒,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军刀。他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肩膀打开,整个人进入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猎鹰锁定目标般的锐利。
“明白。”
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像子弹上膛,干脆利落。
徐翼翼感觉胸口那股郁气终于散了,她完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沟通壮举。
她刚想趁热打铁,再讲讲细节,李二牛却忽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朴素的军绿色电子表。
“时间到。”
“啊?”徐翼翼一愣。
“二十三点整。”李二牛看着她,用一种宣布军纪的严肃口吻,下达了命令,“部队作息,睡觉。”
徐翼翼脑子里的创作热情还在熊熊燃烧,嘴巴都张开了:“可是我们明天……”
“军令如山。”李二牛打断了她,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徐翼翼:“……”
她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着他像一尊雕塑般站着,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
第二天。
徐翼翼是被一种沉闷而规律的震动给活活搞醒的。
“咚!”
床板在震。
“咚!”
窗户玻璃在嗡嗡作响。
一下,又一下,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有人在用攻城锤,一下下地撞击着招待所的承重墙。
地震了?!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头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到了窗边。
“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窗外,天色是那种清冷的灰蓝色,晨曦微露。
招待所空旷的水泥院子里,李二牛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迷彩长裤,正在进行着某种堪称自虐的训练。
他将一个巨大的、几乎有他小腿粗的黑色轮胎,高高举过头顶,背部的肌肉虬结成一块块坚硬的岩石,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地面!
“咚——!”
轮胎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巨响和震动,就是她被惊醒的罪魁祸首。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微光里,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汗水顺着他清晰的腹肌线条滑落,消失在裤腰的边缘。每一次举起和砸下,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贲张、收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爆发力。
徐翼翼趴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那个在黎明中挥汗如雨的男人,下意识地摸过手机。
屏幕亮起——清晨五点三十一分。
她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个“跟组编剧”,要跟上的,好像不仅仅是他的脑回路。
还有他这该死的、军用级别的……生物钟。
徐翼翼打了个冷战,默默地关上窗户,将那震耳欲聋的“咚咚”声隔绝掉大半。
她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没用。
那规律的、要命的撞击声,还是顽强地穿透了墙壁和被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徐翼翼在被子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