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被这句问话砸得一愣。
随即,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创作激情,好似火山熔岩,从他胸口喷薄而出。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第一场戏?”他搓着手,声音激动到发抖,“不!不拍第一场!先围读!把整个本子,一字一句地给我嚼碎了,掰开了,揉进骨头里!”
他一把抢过徐翼翼手里的剧本,动作珍惜得好似在捧什么绝世珍宝。
“黑夫和阿兰,”王海的目光落在李二牛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演员,而是看待一个战友,“他们俩的感情线,是这戏的龙骨!龙骨立不住,这戏就是一滩烂泥!”
他大手一挥,直接对黄立德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老黄,去!把演阿兰的林清言给我叫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黄立德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打电话,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刚得了圣旨的太监。
徐翼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一个导演,一个资本家,一个退役特种兵。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居然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高效地推进着一个S级项目。
她的“翻译”功能,似乎正在被快速迭代,甚至有被淘汰的风险。
……
半小时后,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亚麻西装,长发简单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
脸上未施粉黛,或者说,化了一种高级到看不出痕迹的裸妆。
她的五官并不甜美,也不艳丽,而是一种疏离的清冷。那双眼睛,是一泓深秋的潭水,平静,幽深。
她就是林清言。
国内最年轻的三金影后,一个以演技和零绯闻著称的,圈内真正的“大咖”。
她一进来,整个包厢里混杂着烟味、酒气和男性荷尔蒙的燥热空气,都为之一清。
“王导。”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冽,是玉石相击的质感。
她的视线扫过全场,在徐翼翼脸上停留半秒,礼貌地点了点头,最后,落在了窗边的李二牛身上。
李二牛也正在看她。
这不是男人看女人,是狙击手在观察一个新的作战目标。
距离,八点三米。
心率,平稳。
呼吸,匀速。
结论:目标无直接威胁,但精神状态处于低能量水平,有潜在的不可控风险。
“这位就是李二牛老师吧?”林清言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轻视,只有专业的审视和好奇,“我听王导说了,很期待和你的合作。”
她伸出手,姿态大方得体。
李二牛站起身,走过去,和她交握。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布满硬茧。
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时,那粗粝的触感让林清言指尖下意识地蜷了一下。
只一秒,便松开了。
“你的身体,不适合演阿兰。”
李二牛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王海刚点燃的烟,差点掉在裤子上。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林清言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变,只是眼底那潭秋水,起了微澜。
“哦?为什么?”
“剧本设定,阿兰是农家女,常年劳作。你的斜方肌没有发力痕迹,核心力量薄弱,下盘不稳。”李二牛的陈述,是一份冰冷的体检报告,不带任何感情。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演不出一个能徒手在田里插秧的女人。”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评估。
“你这身子骨,就是咸阳城里大户人家养的,风吹就倒。”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王海张着嘴,忘了骂人。徐翼翼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冲上去捂住李二牛的嘴,会不会被他当成敌袭,一个过肩摔扔出窗外。
然而,林清言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二牛,足足看了五秒钟。
然后,她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开,竟笑出了声。
这一笑,冲散了她满身的清冷,整张脸都活了。
“你说得对。”她坦然承认,“为了上一部戏的角色,我三个月减了十五斤,现在还没缓过来。体力确实跟不上。”
她重新看向李二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兴趣。
“那二牛老师觉得,我该怎么办?”
李二牛看着她,是一个教官在审视自己的新兵。
“从今天起,每天早上五点半,负重越野五公里。深蹲,一百个起。伙食里,增加双倍的碳水和蛋白质。”
他下达的,不是建议,是命令。
王海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对!就这么练!妈的,这才是演员!这才叫他妈的敬业!”
徐翼翼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在跟组一个电影项目。
她是在跟组一个……魔鬼训练营。
……
围读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一行人走出酒店,深夜的凉风一吹,酒意和疲惫散去不少。
林清言的保姆车就停在门口,几个助理和保镖已经等候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出来十几个年轻人,戴着口罩,手里高举着手机和相机,目标明确地冲向林清言。
他们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眼里冒着绿光。
“清言!清言看这里!”
“姐姐我爱你!”
“林清言你为什么不回我私信!”
闪光灯爆成一片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几个助理和保镖瞬间被人群冲撞得七零八落,根本拦不住。
人潮汹涌,将林清言死死围在中央。
冲在最前的是个穿黑卫衣的男人,他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扭曲,一只手穿过人群的缝隙,直直抓向林清言的胳膊。
“清言!你看看我为你做的画!”
林清言的脸色血色尽失。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一个坚硬的身体,退无可退。
那只手在她瞳孔中不断放大,带着一股油腻的、偏执的气味。
徐翼翼的尖叫声在混乱中被撕得粉碎。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林清言衣袖的瞬间。
一道人影,没有半句废话,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插入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
是李二牛。
他宽阔的后背,隔绝了所有的混乱与疯狂。
李二牛动了。
他没有推,也没有吼。
他只是抬手,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那男人探过来的手腕。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慢,慢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清。
然后,他五指发力,轻轻一错。
“咔。”
一声轻微又清晰的骨骼错位声响,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那个黑卫衣男人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淹没了他,五官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悲鸣。
手里的画卷“啪”地掉在地上。
李二牛松开手。
男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不停地抽搐。
整个疯狂的人群,被按下了暂停键。
尖叫声、快门声、质问声,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傻了,惊恐地看着这个动手的男人,大气不敢出。
李二牛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转过身,对上林清言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上车。”
他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窥探的视线,同时伸出手,拉开了保姆车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