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剧组,徐翼翼还有些魂不守舍。
她跟在李二牛身后,看着他去跟武术指导过招。
他没穿戏服,就是一身简单的黑色速干衣,汗水浸透了布料,紧紧勾勒出背部贲张的肌肉线条。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李二牛!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啊!都开始演电影了!”
李二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高马大的武术指导稳稳放倒在地,才猛地回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那张一直如同面瘫般平静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徐翼翼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意外、惊喜,还有一丝少年气的表情。
“老班长?”
来人不高,但敦实,皮肤是太阳晒出来的黝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树上,咧着嘴笑,眼角的皱纹深刻,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叫赵志国,李二牛在老部队的班长。
赵班长大步走过去,卯足了劲儿一拳捶在李二牛的胸口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混得不错嘛,都跟大明星搭上戏了。”他朝不远处的林清言抬了抬下巴,话里有话,“刚才在门口,我还看见大明星给你送水呢。”
李二牛只是憨憨地笑了笑,没接话。
赵班长却收起了笑容。他凑近了,压低声音,久别战友相逢带着思念和关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二牛的脸。
“你小子……不对劲啊。”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二牛的脸。“你小子……不对劲啊。”
强哥收起了全部的笑意,神情严肃得像在审视一个可疑目标。“二牛,你老实跟俺说,你退伍之后有没有好好去检查过?”
见李二牛不说话,赵志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沙哑:“俺记得你小子,新兵蛋子的时候,蔫儿不出声,可那双眼睛跟狼崽子似的,一刻都不放松。搞渗透演习,你能在泥潭里趴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还能咧嘴跟俺开玩笑,说泥水比食堂的汤有营养。”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李二二牛的鼻尖上:“可你现在看看你!眼睛里木木的了!我跟你说话,你就像在听命令。刚才我捶你那一下,要是搁以前,你早把俺的力给卸了,顺便还能给俺使个绊子。现在呢?你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赵志国越说越激动,最后猛地抓住李二牛的胳膊,眼眶都红了。
“你别跟俺扯什么当演员累!老子带出来的兵,是人是鬼俺分得清!”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你现在就跟俺走,去医院!必须去!”
医院,神经内科。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徐翼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来的,等她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诊室门外,手心全是冷汗。
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一张脑部CT片插在灯箱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看到这个位置没有?”医生用笔尖,在片子上的一个微小阴影处画了个圈。
赵志郭的声音很沉:“这怎么了,他这受伤过。”
“陈旧性损伤。看样子,是过去受过极其猛烈的撞击,有严重的脑震荡史吧?”
门外,徐翼翼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听见赵志刚沉重地“嗯”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一次任务,他为了掩护我们,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后脑勺直接撞在了石头上。”
“这就对了。”医生叹了口气,“这块损伤,位置很刁钻,正好压迫了负责处理复杂情感和高级社交认知的脑区。简单来说,他的喜怒哀乐,不是消失了,而是……信号传输被阻隔了。”
门缝里,徐翼翼看到医生转过身,看向一脸平静的李二牛,换了个说法。
“就像你的电脑,CPU、内存、硬盘都没坏,但操作系统出了个要命的BUG。你没办法准确解码别人表情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也没办法表达自己心里那些复杂的情感。所以你的大脑,为了维持最基本的运转,就自动选择了最简单、最可靠的一条路——逻辑、任务、执行。因为这条路,没堵车。”
诊室里一片死寂。
徐翼翼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什么系统……
什么指令……
什么AI养成计划……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译码者”,她只是在对着一个大脑受损的病人,进行一场自以为是的、残忍的“行为矫正”。
她所谓的“任务”,不过是这个男人在无尽的伤痛中,为自己建立的最后一道生存逻辑。
而她,却妄图去控制他,利用他,甚至……还愚蠢地,爱上了他。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医生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了出来。
“不过,也别太担心。”
“我看了他最近的检查报告,很神奇,这片损伤区域的脑细胞,有重新活跃的迹象。像是在……自我修复。”
医生推了推眼镜,似乎来了兴趣,他看着李二牛。
“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新的环境,或者在进行什么需要大量情绪互动的活动?这种高强度的外部刺激,反而像一种康复训练,在逼着那些沉睡的神经元,重新搭建连接。”
诊室内赵志国转过了头带着几分探究看着李二牛。
他的视线穿过门缝,精准地落在了门外正在自怨自艾的徐翼翼身上。
门被从里面拉开,赵志国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一团巨大的阴影将徐翼翼整个罩住。
他没看跟在身后的李二牛,那双在部队里能辨烟识雾的眼睛,直直地钉在徐翼翼脸上。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沉得厉害,像是把周围的空气都压重了几分。
“你,徐翼翼?”强哥的声音很粗,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急切又带着点惊喜。
徐翼翼不知凶吉了,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