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风声在耳畔呼啸,灌入衣领,凉意瞬间渗透皮肤。徐翼翼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双手抱臂,企图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她眯起眼睛。戈壁的夜空,深邃无边。月光像一层薄纱,覆盖着起伏的沙丘。远处的地平线,被月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徐翼翼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抱紧手臂。
李二牛走在她前面,背影如山,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他没有回头。他没有看她。
戈壁的夜。月光冰冷。
五十米外,一顶军绿色棚子搭在一片荒废的营地中间,它孤零零立着,如同荒原上的一颗钉子,也有点像李二牛这个人,孤零零但却站的笔直。
李二牛径直走向那里。
“就这儿。”李二牛停下。声音低沉。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指着老营地,语句依旧简短有力。
徐翼翼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住在这里,这荒无人烟的戈壁,这曾经有他战友的营地,这一片冰冷刺骨的夜色中那骄傲的军绿色。
她喉咙发紧。
李二牛掀开棚子的帘布口,他把洗得发白的作训服扔进棚内。目光落在她身上,月光下,睫毛阴影中,他眼睛深邃无边,海洋一般。
“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叫我起床。”
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徐翼翼呼吸一滞。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为什么是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二牛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那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不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疑问。
徐翼翼闷闷不乐又有点心疼。
她知道李二牛根本不需要她的理解。只需要她的执行。
那一刻。她感到一股无力。
他转身。身影没入黑暗。篷布垂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徐翼翼独自站在戈壁。寒风吹过。卷起她几缕发丝。她感到刺骨的冷。不是温度的冷。
她看着那顶孤零零的棚子,李二牛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他要与这片戈壁融为一体,他要在这里,找到他口中的那个“劲儿”。
她想起他那双沉静的眼,在那双眼底,不是没有情绪。是情绪太深,深到看不见底。
她想起林清言的话,那些关于“天花板”的论断,关于“程式化”的指责。
徐翼翼有些心疼,恼怒和无力,她知道李二牛不是没有情绪。但他只是把所有情绪都深埋在最深处。
她想起他在星空下对她说的话。
“我的心跳,每次看见你都会加速。这里被你控制了。”
那句话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却撼动了她的世界。
可现在,他选择了一个人,选择了一种孤独的方式,去面对他的困境,去寻找他的突破。
徐翼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
她要守护这份孤独,她要成为他最坚定的执行者。
“每天早上五点。”她低声重复,声音在风中消散。
戈壁的寒夜,漫长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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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电话忙音。像一记重锤。敲在徐翼翼的心头。
制片人张维康那沉重的叹息。犹在耳边回荡。他疲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无奈。
“现在的观众。就是这样……”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高楼吞噬。京城的夜幕。比戈壁滩的寒意。更让人窒息。
手机屏幕上。刺眼的词条正缓缓爬上热搜尾巴。
#李二牛票房毒药#。
电影口碑爆棚时,影评人把李二牛的表演捧上了神坛,那些“开创体验派表演新高度”的溢美之词铺天盖地。
但是冰冷的票房数据,像刀子,狠狠扎进所有人的心窝。
现实面前。一切溢美之词。一文不值。
徐翼翼指尖用力,捏得手机壳咔咔作响,掌心渗出冷汗,她感到一股不安。
她不安地看向客厅。
李二牛,这个被全网嘲讽为“票房毒药”的男人,此刻正拿着一块微湿的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一张老旧的木制茶几。
他的动作缓慢,专注。
仿佛手中擦拭的不是茶几,而是无价之宝。
茶几的木纹清晰可见,李二牛的指尖,沿着木纹的走向,一点一点。来回擦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二牛……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二牛没有回头,他擦拭着茶几的动作一丝不苟,连木纹的缝隙,都不放过。
“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徐翼翼的心头也感到了平静,她想起戈壁滩上,那个在寒风中单独住营地的男人,那个眼神深邃。不容置疑的男人。
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他又重合了,那种对外界的漠然,对自身使命的执着让人安心又平静。
她好像懂了。
对李二牛而言,有些事情的意义,远比电影票房的数字更为深重。
他曾经对她说过。
“我得对得起这片地。”
“这片戈壁,它埋着我兄弟,我战友。”
那个“他”,是他的战友王小虎。
那个在废墟前。用生命践行承诺的兄弟。
李二牛终于擦完了茶几,他直起身将湿布仔细折好,四四方方,如同一块豆腐干。
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因为票房失利而产生的丝毫沮丧,那双眼依旧平静得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内心。
“我为小虎拍了这部电影。拍完了,我的事,就做完了。”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语气淡然,像在谈论天气。
“别人的看法,票房的高低,跟我没关系。”
徐翼翼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但是那是钱啊,她想反驳又想劝慰,可是不知怎么说,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到胸口憋闷。
“那……我们接下来……”她试图开口,声音沙哑。
“走了。”李二牛穿好外套,没有丝毫迟疑地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徐翼翼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李二牛走到门口停下。手轻轻搭在门把上。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要将她吸进去。
“去见一个人。”
他拉开门。门外。夜色如墨。仿佛有什么未知的风暴。正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