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在女警的陪同下，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她的动作有些迟缓，但并没有一般家属遭遇剧变后的那种崩溃和杂乱。

当她提着袋子从卧室走出来后，顾沉舟正站在卧室门口，像是特意在等她。

“李女士，麻烦耽误你几分钟，我想再问你几个问题。”顾沉舟开口道。

李静脚步顿住，抬起头，眼神中有些狐疑，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该说的我不都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现在很累，我想去酒店休息。”

“理解，只是想尽快弄清情况，对你丈夫也是个交代。”顾沉舟平静的说道。

“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了？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后，李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声音提高了些许：“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怀疑我杀了自己的丈夫？！”

她的反应有些激烈，引得不远处正在采集指纹的技术警都抬头看了一眼。

顾沉舟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解释道：“李女士，别误会，命案调查中，对死者最亲近的人询问是例行程序，我们需要排除所有可能性。”

“请你理解。”

李静胸口微微起伏，她悻悻别开目光，语气中依旧带着不快：“我是第二人民医院的护士，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上午八点，我一直都在医院。”

“你们要是不信，尽管去查排班表和监控好了。”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嘲讽补充道：“我今天早上交完班才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他死在了书房，我吓坏了，赶紧报警。”

“早知道回来是这种场面，我宁愿一直在医院加班！”

“护士工作确实很辛苦。”顾沉舟附和一句，安抚了一下李静的情绪。

他随即继续问道：“你丈夫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他有什么异常？经济上？或是情绪上？”

李静摇了摇头，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他的事，我很少过问，他是搞金融的，来往的不是客户就是同事，应酬也多。”

“我们俩...呵呵，有时候都不像两口子，各过各的呗。他从不跟我谈工作上的事情，有没有仇人我更是不清楚。”

李静拎了拎手中的行李袋，明显不愿意多谈：“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能去酒店了吗？”

“这里...我呆着难受。”

顾沉舟点点头，侧身让开通道：“可以，李女士，感谢配合，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联系你。”

李静没再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离开了这个被定义为案发现场的家。

顾沉舟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目光有些深沉，李静刚才的表现，有符合常理的地方，比如最初的惊愕和不情愿。

但也有一些细微的违和感，比如那种被质疑时的过度反应。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顾沉舟的猜测，他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而直觉需要证据来支撑。

现场勘察工作还在紧张的进行着。

法医中心的人已经将孙明哲的尸体包裹好，抬上了运尸车，准备带回中心进行详细的解剖和毒理分析，以确定最终镇定剂的具体成分。

邢建伟指挥着技术中队的同事对书房进行地毯式搜索，每一个抽屉，每一本书，甚至垃圾桶里的碎纸屑都不放过。

顾沉舟在书房门口又停留了片刻，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异常干净的回车键上，然后扫过屏幕上仍在滚动的恶毒评论。

网络暴力有时候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这毋庸置疑，但如果这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利用这场风暴，从而精准按下死亡的按钮呢？

“这里先交给他们，我们回局里。”邢建伟走到顾沉舟旁边，拍了拍他肩膀，面色凝重。

“舆 论压力太大，上头要求尽快给出结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必须尽快搞清楚。”

“明白，邢队。”顾沉舟颔首。

回到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办公室，虽然消息被严格封锁，但队里的人都清楚这个案子的敏感性和关注度，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顾沉舟将封存在证物袋的手机递给路之遥：“小路，能不能破解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所有细节我都想看。”

“放心吧，顾哥，小意思！”路之遥接过手机，他回到自己工位，迅速将其连接到电脑上，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起来。

“这种民用手机的安全防护，对付普通人还行，在专业工具面前就是硬质。”路之遥一边操作一边随口说道。

“给我五分钟，我保证让它老老实实开口‘说话’。”

赵峰凑在顾沉舟工位旁，压低声音说道：“沉舟，你觉得那女的有问题吗？”

“说不好。”顾沉舟没有轻易下结论。

“她的反应有些地方不太自然，尤其对我们询问不在场证明这一点上，但仅凭感觉没有，现在得找出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也是，当护士的，值夜班太正常了。”赵峰挠挠头，“而且看她那样子，虽然有点...别扭，但也不像能下手杀自己老公的人啊。”

“要是她干的，那心理素质也太好了点。”

“人心隔肚皮。”顾沉舟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路之遥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际上还没到五分钟，路之遥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搞定了！顾哥！”路之遥语气轻松的说道。

顾沉舟和赵峰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路之遥的电脑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孙明哲手机的内部文件目录。

“密码破解了，现在可以完整访问所有数据。”路之遥说着，开始熟练调取各种日志和记录。

“我先看看他最后一个使用时间短的操作记录...”

他拖动鼠标，点开几个系统日志和应用缓存记录。

突然，路之遥敲击键盘的手停住了，他“咦”了一声，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屏幕，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不对啊...”他喃喃自语，拖着鼠标快速滑动，翻看着更详细的时间戳。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顾沉舟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路之遥抬起头，脸上是浓浓的困惑和不解，“顾哥，这...有点说不通啊。”

他指着屏幕，说道：“你们看这里，根据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前，他的手机没有任何主动操作，这倒是符合一个失去意识或死亡的人状态。”

“但在他死亡前两个小时，孙明哲的手机有非常活跃的使用痕迹！”

路之遥点开几个应用记录：“看，他登陆了抖快短视频，持续浏览了大约十五分钟，内容大部分是些搞笑段子和直播片段。”

“然后他切换到了淘淘网APP，最后...他还下单了。”

“下单？”赵峰忍不住插嘴，“买了什么？”

路之遥点开，继续说道：“买了一箱矿泉水，一盒电动剃须刀的替换刀头，还有几双男士袜子，订单显示支付成功待发货。”

说完，路之遥抬起头，看向顾沉舟，眼神里满满是不可置信：“一个两个小时后就要自杀的人，会有心情刷短视频？还会惦记买矿泉水和替换刀头？”

“这不符合自杀者的心理和行为逻辑啊。”

赵峰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靠，是啊！都要自杀了，还买这些东西干嘛？尤其是袜子，这玩意儿又不是必需品。”

顾沉舟的眼神锐利无比，疑点太多了，先是那份像模板的打印遗书，然后是键盘上有些不对劲的回车键...

一个决定结束生命的人，或许会整理遗物，或许会写下最后的遗言，但大概率不会在临死前刷短视频或网购日用品。

这不是自杀该有的行为模式。

这更像是一个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人，在普通夜晚进行的普通消费。

通消费。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肯定：“他不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