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哲死前的网购行为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顾沉舟的思维里。

李静那句“他的事，我很少过问...和他来往的不是客户就是同事。”让顾沉舟想去孙明哲生前工作的桓宇金融调查一下。

要想揭开孙明哲真实生活的面纱，职场是绕不开的一环。

桓宇科技位于市中心一栋颇为气派的写字楼，前台小姐在验明顾沉舟和赵峰的证件后，立刻联系了相关负责人。

很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将两人带到了一间小型会议室。

“孙总监的事，我们都很意外...现在公司也面临舆 论上的压力。”她措辞谨慎的说道。

“我们需要了解孙明哲先生在公司的具体情况，包括他的为人，工作风格，以及人际关系。”顾沉舟开门见山。

“请放心，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不会对外公开，主要是为了厘清事实，可以放心大胆的说。”

行政主管表示配合，很快安排了几名与孙明哲工作交集较多的员工依次进来谈话。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灰格子衬衫的员工，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是刚刚进入金融行业。

面对警察，他显得有些拘谨，但也看出比较想说出实话。

“孙总监这个人，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是他带的，也算我半个师傅吧，他业务能力很强，但说实话....”

“他这个人，比较自私，也挺虚伪的。”

“能具体说说嘛？”顾沉舟摊开笔记本，笔尖悬停在纸面上。

“就是...很会揽功诿过，如果出了成绩，就是他领导有方，一旦出了问题，绝对是下面人的错，甩锅速度一流...”

男员工顿了顿，似乎放开了一些：“我们部门很多人都不太喜欢他，在他手底下干活，压力很大，还得随时提防被甩锅。”

顾沉舟捕捉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很多人不喜欢？有没有特别突出的矛盾，或者，有没有人因为被他甩锅，遭受过比较严重的损失？”

男员工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有...大概是半年前吧，我们组里有一个叫李立平的，也挺年轻的，人也比较老实肯干。”

“当时一个项目数据出了点岔子，其实主要责任不在他，而是孙明哲，但孙总监为了撇清关系，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李立平身上，说他严重失误。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一些：“公司最后把李立平给开除了，连赔偿都没给多少，当时闹得挺难看的，李立平在办公室里都快给孙总监跪下了。”

“当时李立平求孙总监说明真实情况，但孙总监根本不理，在那之后，我们在孙总监手下干活就战战兢兢的，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这个李立平当时离职前主要负责什么工作？”顾沉舟问道。

“我记得他好像是学计算机的吧，他主要负责的是数据分析这些。”

顾沉舟在笔记本上默默记下了李立平的名字。

“关于网上爆料，孙明哲曾对女下属进行职场性 骚扰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男员工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孙总监这人吧，但在男女关系这方面还是挺规矩的。”

“至少在公司里，我没听过或见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男员工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没见过，不代表绝对没有。”

顾沉舟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这一点。

流言有时候是利器，有时候也只是迷雾，他需要更多实锤。

随后又进来了两名员工，说法大同小异，孙明哲的形象在这些人口述中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有能力但功利，自私，缺乏担当的中层管理者人际关系紧张，树敌不少。

而李立平这个名字，再次被其中一人提及，证实了那场“甩锅”导致开除的事件确实存在，并且影响很坏。

谈话结束，顾沉舟和赵峰走出会议室，向电梯口走去，走廊光洁明亮，却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职场如战场，这里的硝烟有时候并不比犯罪现场温和。

走出桓宇金融的玻璃旋转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沉舟正准备回局里整理一下刚才获得的信息，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邢建伟发来的信息。

「沉舟，刘江的女儿刘敏，医生通知今天可以出院了。我和李队准备过去看看，毕竟这案子是你一手跟下来的，你也一起来吧。」

顾沉舟迅速回复：「好的邢队，我马上过去。」

他收起手机，对赵峰说道：“之前青云山车祸的那个刘敏出院了，邢队让我过去一趟，你先回局里，查一查李立平这个人。”

“顺便让路之遥试着查查之前在网上说孙明哲性侵她的那个账号背后到底是谁？”

“好，沉舟，那你路上小心。”赵峰点点头，转身走向停车场。

顾沉舟在附近找了一个商场，他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沉默片刻，最后选了几个毛绒娃娃打包装起来。

他打车到医院，儿科病房区的走廊似乎比往常明亮一些，邢建伟和李建军已经到了，正站在走廊尽头和刘敏的主治医生低声交谈着。

顾沉舟快步走过去，听到医生正在说：“……身体上的伤恢复得不错，出院静养没问题。”

“但是心理创伤的恢复是一个长期过程，她现在还是不肯开口说话，这种自我封闭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很久。”

“家属需要有极大的耐心，也要定期带她回来做心理评估和干预……”

邢建伟和李建军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看到顾沉舟过来，邢建伟朝他微微颔首。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刘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脸上混合着期待和惶恐的神情。

“医生，邢队，李队，顾警官……”

他语无伦次地打着招呼，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敏敏呢？我女儿呢？”

病房门被护士从里面推开，心理医生牵着刘敏的小手走了出来。

小女孩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怀里还紧紧抱着顾沉舟之前见过的那只毛绒小熊。

她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对周围的一切仿佛毫无知觉。

“敏敏！”刘江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他几步冲上前，一把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敏敏，爸爸来了，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他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刘敏在他怀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不抗拒，也不回应，只是安静地待着，小小的身体僵硬着。

“敏敏，我的女儿……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你现在是爸爸活着的唯一希望了……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哭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松开刘敏，但依旧紧紧拉着她的小手，转过身，面对着顾沉舟几人。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

“顾警官，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抓住了害死婉莹的凶手，给了她一个交代。”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辞掉了画廊的工作。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对敏敏的恢复也不好。”

“我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带敏敏离开东海，换一个全新的环境，安安静静地生活。”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空洞的脸上，充满了悔恨和怜爱：“我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赎罪，来好好照顾敏敏。”

“希望……希望婉莹在天之灵，能稍微原谅我一点。”

顾沉舟看着刘江，这个曾经在职场和情感漩涡中迷失的男人，此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唯一的重心。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装着娃娃的袋子递给刘江：“给孩子买的小礼物，新的环境，希望能有点帮助。”

刘江接过袋子，连声道谢。

顾沉舟的视线最终落在依旧沉默的刘敏身上。

相比于刘江痛哭流涕的忏悔和看似幡然醒悟的规划，他更心疼这个女孩。

成年人的错误，代价却由最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母亲，还有对整个世界的安全感和信任。

那双曾经应该充满童真和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荒芜。

未来的路很长，修复她内心的裂痕，远比治疗她身体的轻伤要困难得多。

顾沉舟蹲下身，平视着刘敏，声音放得极其轻缓：“刘敏，要回家了，以后……要好好的。”

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