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转角咖啡馆出来，南山市午后带着湿 热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黏在两人的皮肤上。

顾沉舟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赵峰紧跟着也钻进了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沉舟，我们现在去哪？回酒店？”

顾沉舟系上安全带，目光看向远处城区的轮廓，周晓芳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一个为了钱可以放弃妻子治疗的男人，他的心肠到底能硬到什么程度？

在二十年前，赵德明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先不回酒店了，我们先和南山市局联系一下。”顾沉舟说道。

赵峰一愣，：“沉舟，直接传唤？我们要不要再等等，现在我们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仅凭纽扣上的DNA，他完全可以狡辩是偶然接触。”

“正因为他有太多的空间可以狡辩，我们才要先听听他怎么说。”

“有时候面对面，才能看出破绽，联系他们吧，直接找城南分局，毕竟案子就发生在他们辖区。”

赵峰不再多问，他掏出手机开始查找联系方式，电话很快接通，表明身份和来意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意外。

挂掉电话后，赵峰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接电话的是城南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关山，他还挺热情的，说知道这个案子。”

“他还和我抱怨这个案子线索太少，被拿起来又放下去好几次，一直没进展，他让我们直接过去，他全力配合。”

顾沉舟点点头：“那就直接去城南分局吧。”

关山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很壮实，穿着一件执勤服，站在办公楼门前等着两人。

见到顾沉舟几人下车，他大步迎上来，热情的伸出了手：“省厅来的战友，欢迎你们，路上辛苦了！”

顾沉舟和他握了握手：“关队，麻烦你们了。”

“害，这有什么麻烦的？”关山嗓门洪亮，用力晃了晃顾沉舟的手。

“李晓芸这案子卡在我们这儿好几年了，每次市局组织积案清查我们都得把它拎出来过一遍，可每次都没啥结果。”

“这次你们能来，那是帮了我们大忙，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我们绝对配合！”

他引着几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分局的情况，走到楼梯时，顾沉舟停下脚步，直接说明了他的需求。

“关队，我们现在想借一间询问室，想见见赵德明。”

关山一拍大腿：“就这事儿？不用你们跑了，我马上安排人把他带过来，你们先歇会儿，来南山还没休息好吧？”

他转头对一个年轻民警说道：“小刘，你带这两位同志去二号询问室，老李，你带两个人，去找赵德明，请他过来一趟，态度好点。”

“是！关队！”

顾沉舟补充了一句：“如果他问起了原因，就说是关于一起陈年旧案的例行了解。”

“好！”老李应声带着人快步离开。

关山笑着对顾沉舟说：“你们先去等着吧，人到了我直接让人带过去，我这边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们了。”

顾沉舟和赵峰在二号询问室里坐了一会，很快路之遥也来到了城南分局，当顾沉舟正准备去接路之遥时，他在门口看到了赵德明。

赵德明正和两名民警朝着警局门口走，他看起来和系统里的照片差别并不大，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皱纹。

他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穿着一件普通灰色的POLO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还拎着两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蔬菜。

“同志，那我们就交给你了。”老李指了指赵德明，说道。

顾沉舟点点头，他短暂的观察了一下赵德明。

看到顾沉舟，赵德明脸上堆起个微笑，笑容里带着些微讨好，又带着点茫然。

他将手里的菜稍微提高了一点，解释道：“两位警官，不好意思，我儿子非要吵着吃红烧肉，我这刚买好菜，正准备回去给他做，结果就被请过来了。”

“警官，能不能稍微快一点问，因为我儿子和我老婆还在家等着呢，我要是回去晚了，他们会担心的。”

他的镇定出乎了顾沉舟的意料，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刻意表现出的愤怒，可以说是顾沉舟见过的人里心理素质较好的那一类。

顾沉舟点点头：“只是配合我们一下，先把菜放下，我们走个程序。”

走进二号询问室，顾沉舟指了指椅子，对着赵德明说道：“赵德明是吧，我们这次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赵德明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配合。

“哦哦，好的，你们问，我一定配合。”

他顿了顿，像是忍不住好奇：“对了，我先问一下哈，是什么阿紫啊？我这...都多少年没和警察打过交道了。”

“是二十年前的一起案子，2003年，还记得吗？”顾沉舟盯着赵德明，语气平稳，他在观察赵德明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03年啊，我那时候，那时候应该在开货车吧，但我现在不做了，我现在主要就是做点小买卖。”

“2003年有个女孩死了，她叫李晓芸。”顾沉舟又提供了一些信息。

“李晓芸？”赵德明皱起了眉头，有些困惑：“没印象啊...不认识这个人，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她是南山第三纺织厂的女工，2003年10月25日尸体被发现，在一个废弃防空洞内。”顾沉舟补充了关键信息。

赵德明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一脸陌生：“纺织厂女工，真没印象啊。”

“那几年我一直在跑货车，天南海北的，接触的人也杂，但我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也不记得有这么个地方。”

赵德明的否认干脆利落，表情也很自然，一时之间看不出任何伪装。

“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你当时的行车路线是经过事发时的防空洞的。”顾沉舟换了一个方向。

“唉，警官，如果这么说，那我路过的地方可就多了。”赵德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微的苦涩。

“那会儿为了多赚点钱，没日没夜的跑，陪家里人的时间太少了，结果呢...”

他捋了捋头发，声音低沉：“结果老婆病了，女儿也恨我，连姓都改了，到头来，落得个妻离子散，现在想想，真是没意思。”

赵德明主动提到了周晓芳，提到了那段过往，语气里听起来满是遗憾和唏嘘。

这种坦诚，反而让他之前的否认更具可信度。

顾沉舟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沿着案件主线提问：“那个防空洞很偏僻，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难找到，你对那边有印象吗？”

赵德明再次摇头：“这个我真没印象，我当时跑车主要是走大路，那种偏僻的小路我很少去，也不敢走。”

询问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顾沉舟和赵峰轮番提问，从前后的行车记录，到后来的社会关系等多个角度进行试探。

赵德明的回答始终滴水不漏，他坚称自己不认识李晓芸，也没有去过那个防空洞。

他的镇定和纽扣上指向他的证据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人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抓不住实质的把柄。

询问暂时陷入僵局。

“那今天就先问到这里吧，感谢您的配合。”

赵德明站起身，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那警官，我可以回去了吧，我这都出来挺长时间了。”

“可以。”

看着赵德明被带出询问室，赵峰咂咂嘴：“沉舟，这家伙说实话也太稳健了，他这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顾沉舟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询问过程在他脑海里一帧帧的回放。。

从赵德明的每个眼神，到他每一句话的语气。

那种割裂感越来越清晰。

他需要更加直接的线索。

“我出去透透气。”顾沉舟站起身，走出询问室，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他用冷水冲了把脸，冰凉的温度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眼神逐渐锐利。

他需要动用那个了。

随着意识沉入脑海，机械声在他脑海响起。

【刑侦模拟器启动】

【当前案件：防空洞白骨案】

【基于现有线索，推演案发经过……】

【精神力消耗加剧……模拟场景构建中……】

【警告：目标事件年代久远，信息碎片化，模拟将消耗大量精神力，并存在一定偏差风险。是否继续？】

顾沉舟没有丝毫犹豫。

【继续。】

瞬间，巨大的抽离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破的玻璃般剥落、重组。

他这次不再是旁观者，而是附身在了2003年李晓芸的身上。

视角开始变得低矮了些，她手里拎着布包，正独自一人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天色已近昏暗，路两旁是半人高的杂草。

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

她走的很急，总觉得身后有人，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她下意识的回头，刺眼的灯光让她忍不住抬手遮挡。

车速似乎慢了下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一阵尘土。

车门被猛然推开，顾沉舟看不到对面人的脸，他只感觉现在的李晓芸惊恐被放大到了极致。

李晓芸拼了命的跑，但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不...不要！”她能听到自己内心绝望的呐喊。

视线剧烈晃动，呼吸急促的快要窒息，心脏狂跳像要跳出胸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的奔跑。

忽然，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的吓人。

她忍不住惨叫一声，随后视角天旋地转，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倒在地，重重甩在了地面上。

模糊的视线里，黑色的人影笼罩下来，从他身上可以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汗味和烟草味。

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的抓挠。

“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是她的衣领！那枚作为物证的金属纽扣，大概就是在这一刻被扯落，剐蹭到了凶手身上微不可查的皮肤碎屑。

随后，一只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黑暗。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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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洗手台，才勉强没有栽倒。

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如同大病初愈。

模拟场景虽然短暂，信息也有限，但确认了几个关键点：

李晓芸认识那辆货车，凶手是男性，力气很大，纽扣应该是在近距离搏斗中挣扎脱落的。

赵德明在撒谎。

他的嫌疑很大，他不仅可能去过那个防空洞，更可能就是在那里完成的作案。

可他的动机呢？

一个跑货车的司机，一个纺织厂的女工，这两人看上去像是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陈国华的比肌力，强调了熟人作案，他排查了工厂同事、同乡，却丝毫没有进展。

但“熟人”的定义，或许比他之前想的要宽泛。

不一定是亲友、同事。也可以是某种特定原因产生的短暂交集，并留下印象的人。

顾沉舟再次用冷水扑了扑脸，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方向。

赵德明这条线要继续深挖，尤其是他2003年前后的行车记录，经常跑的路线是否与李晓芸下班的路线重合？

同时，还要继续梳理李晓芸的人际关系网，这次要聚焦在她下班回家那条路上所有产生交集的每一个人。

包括但不限于，当时路边摊贩、小商店主、摩的司机...

他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赵峰看见他的脸色，关切的问道：“沉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顾沉舟摆摆手：“没事，你通知一下大家，我们得重新捋一下李晓芸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案发那天她下班路上所有可能存在的目击者。”

“另外，让城南分局的同事尽可能复原一下赵德明2003年的货运路线图。”

赵峰看着顾沉舟的眼神，他知道，顾沉舟一定是有了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