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被打开,李斌被带了进来。
他眼神不断躲闪,顾沉舟坐在对面,桌子上摊开着从林小月花店里带回来的笔录,以及物证科提交的补充鉴定报告。
“李斌,这次我想找你聊聊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也就是东海市设计院安居苑项目负责人选拔前夕,你和李东辰在婚房中的那次见面。”
李斌扯了扯嘴角,试图维持表情镇定。
“警官,该说的我二十多年前就说过了,那天晚上我们确实见了面,但我们只是随便聊了聊天,八点多我就走了。”
“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你们俩当时聊什么了?”顾沉舟追问道。
“就是随便瞎聊聊天,像好朋友一样,聊未来,聊工作,聊婚姻。”李斌语气很随意。
“说说你那双鞋是怎么回事儿吧?为什么丢了还会出现在现场?”顾沉舟接着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你们认为是我,那就请拿出证据。”李斌提高了音量,有种豁出去的意思。
“除了这双破鞋,你们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对他做了什么吗?当年没有,现在就有吗?!”
“我们找到了新的目击者。”顾沉舟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有人看到案发当晚,你并非八点多离开,而是在接近十点时,行色匆匆从那栋楼里跑出来,开车离开。”
李斌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谁...谁看到的?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很快就能印证。”顾沉舟步步紧逼,“我们还重新鉴定了工具箱上的那枚指纹,当时的技术可能不太够格,但现在,我们只需要八个特征点就行。”
李斌的呼吸开始急促,额角渗出汗珠。
“李斌,李东辰失踪那天晚上,你们因为安居苑项目负责人发生了争吵?对不对?而且很激烈。”
“你嫉妒他的才华,怨恨他挡了你的路。”
“我没有!”李斌矢口否认,但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虚。
“争吵中,你们发生了推搡。”顾沉舟无视了他的否认,继续构建那个夜晚。
“李东辰向后摔倒,后脑勺重重摔在了水泥窗台的尖角上,当场陷入了昏迷。”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李斌大声反驳道,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赵峰在一旁适时呵斥:“坐下!这是公 安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顾沉舟稳坐如山:“你当时吓坏了,试了他的鼻息。你以为他死了,你以为你杀人了。”
“我没有...不是我...他不是我杀的....”李斌的眼神开始涣散,喃喃自语道。
他的心理防线在顾沉舟的还原下剧烈动摇。
“你以为你杀人了,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你,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叫救护车,而是如何掩盖这一切,你清理了现场,但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尸体。”
顾沉舟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李斌近乎崩溃的神色,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击:“所以,你打电话找了一个人,一个你认为能帮你处理掉麻烦的人。”
“这枚指纹应该也是他留下的,这人是谁?”
李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压抑了二十一年的恐惧和罪恶感,在这一刻如决堤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
“是...是我表哥,赵大年。”李斌呜咽着说道。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顾沉舟和赵峰对视一眼,果然有第三个人!
“说清楚!”顾沉舟继续追问道。
李斌断断续续交代了后续。
他当时惊慌失措,打电话给了正在跑货运的表哥赵大年,赵大年很快赶到,他看了看李东辰,并没有责怪李斌,反而提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他说...他说他有门路,可以把人弄到西部的黑煤窑或者是山沟里...那里与世隔绝,进去了就永远都出不来。”
“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他告诉我,他处理完之后,就当李东辰这个人死了。”
李斌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恐惧:“我当时吓傻了,我只想赶紧摆脱...我就默许了。”
“然后呢?”顾沉舟继续追问,心在不断下沉。
“然后我表哥和我...我们俩一起把李东辰装进了一个大帆布袋,我表哥让我先走,忘掉今天的一切...”
李斌泣不成声的说道:“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再也没见过李东辰...”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李东辰并非当场死亡,而是被当作“货物”,卖去了暗无天日的黑煤窑!
“赵大年现在在哪?”顾沉舟厉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他一直在跑长途,居无定所……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李斌彻底崩溃,“我真的不知道他会那样做……我当时只是害怕……”
顾沉舟看了一眼赵峰,赵峰立刻拿着笔记本推门走出,向李建军和邢建伟汇报。
“赵大年,长途货车司机,活动范围很广,居无定所,抓捕难度不小。”邢建伟眉头紧锁。
“查他名下的车辆GPS轨迹,调取高速公路监控,锁定他近期的活动区域。联系交通部门,协查他的车辆信息。”
“同时,监控他的手机信号,虽然他可能不用常用号码,但试试看。”
李建军迅速下达指令,“必须尽快抓到这个人!每耽搁一分钟,李东辰可能就多受一分罪!”
命令层层下达,整个东海市刑侦支队,乃至省厅协调的资源,都高速运转起来。
通过技术手段,警方锁定了赵大年名下货车近期的活动规律,发现他经常往返于东部沿海和西北几个固定省份。
警方立刻结合高速公路的卡扣监控,初步判断赵大年近期可能正在返回东海市的路上。
一张抓捕的大网悄然在蛛网般的高速公路展开。
一天后深夜,赵大年将货车停在了服务区的重型卡车停车区内。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在驾驶室后座凑活睡一觉,他还有个睡前的习惯,就是睡之前习惯点一根烟。
他刚将火点着,车窗外就出现了几道黑影。
没等他反应过来,车窗就被迅速拉开,几只强有力的手瞬间将他按在后座,他刚想反抗,冰冷的手铐便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干...干啥!”赵大年惊呼道。
“别动,警察!”
赵大年懵了,直到他被押上警车,他才意识到,二十一年前那莊事,被发现了。
东海市局审讯室,赵大年要比李斌更加老练和油滑,他常年跑长途,认识的人也多。
他起初百般抵赖,声称根本不认识什么李东辰,对李斌的说辞也表示不知情。
当顾沉舟将黑煤窑的证词放在他面前时,赵大年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了。
“赵大年,李斌只是推搡致人昏迷,而你,是后续所有罪行的执行者!贩卖人口,强迫劳动,这每一项罪名都够你喝一壶了!”
顾沉舟语气森然,不断给赵大年施加心理压力:“你现在交代,还算主动自首,如果我们自己查出来,或者那边有人先开口,你就是主犯!”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大年终于认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是...是我处理的。”
“李斌那小子当时吓坏了,六神无主的,我寻思着,反正人都那样了,不如废物利用...”
“我确实认识一帮人,专门做这种转运的活儿,西边山里很多小煤窑缺人手,只要便宜、听话、跑不掉的。”
“他们把李东辰弄到哪里去了?我想想,好像在西陇省,天山市那边。”
“具体哪个矿,我不清楚,我们都是单线联系,他们给钱,我们送人,不过我好像听中间人提过一嘴,叫什么南山岭。”
根据赵大年模糊的指认和后续深入排查,警方很快锁定了南山岭一个极其偏远的山区,那里存在着一个私人小煤窑。
联合工作组迅速成立,跨省行动方案连夜制定。
一周后,由东海市警方牵头,联合西陇省当地警力的解救队伍,经过长途跋涉成功突袭了隐藏在深山坳里的黑煤矿。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办案人员感到窒息。
低矮潮湿的矿洞里一群衣衫褴褛的工人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眼神麻木,听说监工对待这些人如同牲畜。
在被解救的工人中,有一个特别沉默的老人。
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苍老,头发花白杂乱,眼神空洞,脸上布满皱纹的煤灰。
他对外界刺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很多工友说他是个哑巴,来了这么多年,只知道干活,从不说话。
医护人员为他进行初步检查和清理时,依照程序采集了他的血样。
血样被加急进行DNA比对。
所有人都在煎熬中等待比对结果。
当鉴定中心的人拿着报告走进办公室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比对结果...出来了。”
“他的DNA与李东辰父母存档的DNA样本比对成功,亲权概率大于99.99%。”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相以如此方式被证实,仍然让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顾沉舟闭上眼,他想起了林小月那泪眼婆娑的脸。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花店的电话号码。
“林女士,我们...找到李东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