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午后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病床上切出几道明亮的光条。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是被雷诺请来的。
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病房的临时方桌前,神色有些拘谨,眼神时不时飘向靠在床头那个半身缠着纱布的男人。
贺晟安没穿病号服,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的锁骨线条凌厉。
左臂被固定在身侧,右手拿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申请表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名字。
“温总,到你了。”他把笔递过去,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却沉静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温颂。
温颂接过笔,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指,有些凉。
她低头看着那张纸,自愿结婚四个字印在正上方,黑体字,端正严肃。
她没有犹豫,落笔,签字。
“咔哒”一声,钢印落下。
两个红本本被递到了两人手里。
工作人员完成了任务,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气压有些低的病房。
温颂手里捏着那个小红本,照片上的两人靠得很近。
背景是大红色,贺晟安脸色苍白,却笑得张扬,而她抿着唇,眼神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贺太太。”贺晟安用完好的右手把玩着结婚证,声音里带着刚醒后的沙哑,“以后这半条命,归你管了。”
温颂把结婚证收进包里,动作很轻,却很郑重,“不仅是命,你的钱,你的人,以后都是我的。”
“行。”贺晟安答应得痛快,“工资卡在雷诺那儿,密码是你生日,随便刷。”
温颂刚想说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屏幕亮起,是公司公关部总监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边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温总,出事了,路氏集团虽然路明非被抓了,但京市那边有了动作,半小时前,三家原本和我们要签约的原材料供应商同时发函解约,银行那边也打来电话,说要重新评估我们的信贷风险,可能会抽贷。”
温颂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路家的反扑,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慌什么。”温颂的声音很稳,透过听筒传过去,奇异地安抚了对面的焦躁,“让他们解约,违约金一分不能少,银行那边我会去谈,通知各部门高管,两小时后开紧急会议。”
挂断电话,温颂看向贺晟安。
贺晟安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但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把玩结婚证的手停了下来。
“路老头动手了。”他淡淡地说,“这老东西最擅长釜底抽薪,切断供应链,逼银行抽贷,这是想把温氏活活困死。”
“困不死。”温颂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西装外套,“只要火种技术在,温氏就有翻盘的资本,他们越急,说明越怕。”
她拿起包,走到床边,低头在贺晟安苍白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我去处理。”
贺晟安没拦她,只是看着她干练的背影,眼底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翻涌。
“雷诺。”温颂走后,他喊了一声。
雷诺推门进来:“二爷。”
“把我在海外的那几个账户解冻。”贺晟安靠回枕头上,眼神里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戾气,“路家想玩资本封锁?老子拿钱砸死他们。”
“可是二爷,那些钱一旦动用,您的身份可能就……”雷诺有些迟疑。
“身份?”贺晟安嗤笑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眉心微蹙,“老子都要入赘温家了,还在乎什么身份,去办。”
……
温氏集团大楼,顶层会议室。
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十几位高管和股东围坐在长桌旁,面前摆着解约函和银行催款单,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温总,这已经是第三家了。”市场部总监擦了擦额头的汗,“如果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还好说,但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再这样下去,工厂下周就要停工了。”
“是啊,温总。”一位年长的股东敲了敲桌子,语气不善,“听说是因为你和贺家那位二爷的事,得罪了京市的路家?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为了一个男人,把整个公司搭进去,不值得吧?”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了几声附和的窃窃私语。
温颂坐在主位上,手里转着一支钢笔。
她今天没化妆,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逼人。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所有人都发泄完了,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她才把钢笔往桌上一拍。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说完了?”温颂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刚才说话的那位股东身上,“王董,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你儿子在澳门欠下的三千万赌债,是用公司的股份做的抵押吧?”
王董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监察部有记录。”温颂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扔到他面前,“还有李总,你私下接触路氏的人,想要出售手里的技术参数,这算不算商业间谍罪?”
被点名的李总浑身一抖,冷汗瞬间下来了。
温颂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小九九,现在温氏这条船要是沉了,谁也别想好过,路家是厉害,但这里是金陵不是京市,原材料断了我们就从海外调,银行抽贷我们就找风投,火种的核心代码只有我有,只要这张底牌在,我们就输不了。”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从今天起,谁再敢在公司散布恐慌情绪,直接卷铺盖走人。散会。”
说完,她拿起文件,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刚回到办公室,温颂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她靠在门板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疲惫。
手机响了一声。
是贺晟安发来的微信。
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他在病床上用单手笨拙地削的一个苹果,形状惨不忍睹,旁边配了一行字。
【贺太太,等你回家吃苹果。】
温颂看着那个丑陋的苹果,眼眶一热,刚才在会议室里竖起的满身尖刺,在这一刻悄然软化。
她回复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