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里，街上的人裹紧大衣，在风中皱着眉头行走。

零星几人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在等公车，脸冻得通红。两旁的树摇曳，树叶落了一地，清洁工攥着快掉出去的冷帽，追着从撮箕里飞走的树叶跑。风刮得可怖，好像高楼大厦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顾回脱掉一只手套，从衣服里取出手机，扫了付款码，接过一大袋子东西，走出了便利店。

一阵风迎面袭来，围困住了她。站定之后哈了几口冷气，顾回把脸藏进毛茸茸的围巾里，露出两只眼睛。

公寓很狭窄，一室一厅。厕所只够站进一个人，没有厨房。刚搬进来的时候，屋子简直乱得不像话，听房东说是上个房客留下来的，客厅堆满了显示器和笔记本，到处都是sim卡，后面前任房客陆续来过几次清理掉了。房租很便宜，于是顾回在这个疑似某个传销组织的蜗居点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在房东的许可之下，顾回把养了三年的猫也带进来了。顾回回到公寓时，猫正窝在客厅的烤火被上呼呼大睡，电视里放映着某部老片，一遍又一遍循环。

放下手里的东西，顾回也窝进了暖桌里，一边听着耳边的电视和呼噜声，一边开始画稿。动静吵醒了猫，伸了伸爪子，站起身贴紧主人，又浅浅睡去。

屋外的风还是一直刮，电车被惊动的警报声不断，天也黑了下来。在妖风徐徐的诡异夜晚里，一人一猫静悄悄地沉匿在公寓楼中唯一亮着的灯光中，整座城都静悄悄的。

上周顾父来看女儿，对顾回找的房子不甚满意，但顾回从来也不把顾父的话放眼里，甚至从始至终俩人都相对无言。清楚女儿的性格，带来一大堆厨具和保质期长的食材只放下，顾父就匆匆离去。

顾父顾母离婚后，顾父和顾回一直相依为命。近几年，顾父带着女儿重组了家庭，原本空落落的大房子突然被好几口人丁填满，顾回感觉不习惯，借口从家里搬出来。女儿一向固执，顾父在她面前从无作为父亲的威严，等到人搬出去了才知道。

每月的生活费定时打进卡里，隔三差五去看望然后彼此相顾无言，成了父女之间仅有的温存关系的方式。

16岁就搬出来了，顾回用卖画稿的钱垫房租，余下的钱跟生活费一起存进卡里，部分用来做稳健的理财。猫跟着她似乎比在顾父那里更加富足，每日的猫餐非常充足定时，相比之下，顾父那更像是虐待，谁都不奢望不常着家的单身中年男人能照顾周到。

顾回也是最近才知道，顾父又离婚了。

这个三婚中年男人日日扑在工作上，几次拜倒在爱情上，偶尔回家看不到一盏留给自己的灯，跟女儿的感情也十分淡漠，有时候，顾回觉得他挺可怜的。

工作有时完全淹没了这位老父亲的生活。

再过几天，顾回就成年了。

恰巧赶在周末，高三学业繁重，没有时间庆祝。自己提早订了蛋糕，同时收到了顾父从别的城市寄来的礼物，一张别扭的贺卡和一台相机。

用这只相机，给自家的猫拍了第一张照，猫吃完罐头发出餍足的咕噜声。

“成年快乐，顾回。”

出门倒垃圾，顾回一抬头撞见了正准备敲门的男生。顿时愣了愣。

回过神，顾回又低下了眸。

“谢谢。”带上门，也不顾眼前人直勾勾的目光，自顾自下楼把垃圾倒了。

等回到公寓门口，男生已经不见了，空荡的楼梯间，只剩下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写完堆积如山的试卷，温习了会功课，已经傍晚。

顾回给猫加了顿生日餐，然后包裹着厚厚的棉服，全副武装出了门。到店时已经人满为患，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立马拿来点餐卡。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有围聚一桌的大家庭出来热热闹闹聚餐，有热恋期的小情侣腻歪着相互喂食，服务员忙得不亦乐乎。

上好菜，桌旁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条email发送过来。

“阿回，18岁生日快乐，生日礼物已经寄过去了，估计你吃完饭回家就能收到了。爸爸跟我说你又重新租了个公寓，搬家快乐。到新的地方也要好好生活哦，多拍点猫的照片给我看看嘛，妈妈都不让我养呢，她还是那样霸道。咳咳，跟你说，哥这次遇到的绝对是真爱，他简直酷毙了，居然能通过观察人的后脑勺来辨别他的性向，他说他就是这么猜出我喜欢他来着的，是不是很酷，不过，他劈腿了，就在昨天，我发现他其实还有个女朋友。对了，好消息，妈妈的心理室开到你们那了，我们马上要搬过来世纪相聚啊到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回过头来，火锅底汤已经煮得沸腾，顾回看着坐在对面的熊，一时之间，火锅店吵闹喧嚣的声音像是被隔绝开来，她感觉自己的头被猛的塞进了深海里。

周末过完，又陷入紧张的复习中。忙碌到没有时间陪猫玩耍，猫时常蹭过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此抗议。

到凌晨，整栋公寓只有顾回这里亮着暖灯。不过，近几天，搬来了一个新房客，她也时常忙碌到凌晨。于是，深夜里这栋公寓里原本唯一亮着的一盏灯，有了另一盏灯的陪伴。

新房客的作息很奇怪，事实上这栋公寓里的居民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特别。有在此蜗居的开始正常工作的往日x工作者，每天都打扮得都很精致，常常调戏楼栋里独居的单身男人，顾回路过服装店时经常看见她，她会很热情的打招呼。楼上住着一个酒鬼，经常从天花板上传来妻子的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有精致的白领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旁边的车站。听说楼下书店老板刚从监狱出来，出来时已经年近60，整天泡在书堆里，有次碰见顾回，抓着她不放，一直指着她手腕上的纹身盘根问底，吓得顾回每次都要隔着半条街绕过这家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