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顾梓越发对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孩上了心，姑且可以归咎于他脱俗于众多同龄小孩的成熟感。

不愿意再与这些贪玩的小屁孩为伍了，他果断又痛心地退出了过家家的队伍。

乐趣被削去了大半，只好整日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看画本，眼珠子却忍不住直直地往院子外瞟。

不出几天，便摸清了这男孩的作息。

早晨八点起来洗漱完就搬着凳子出来，坐上几个钟头，姥姥喊吃午饭了那个点就能看见男孩拎着袋子从自家院子门前经过。

几乎是吃完饭被叫去午睡的那一刻，男孩又离开了家门。

有时顾梓直白张扬，丝毫不掩饰其好奇心的眼神会引来男孩的回顾，但也只消失淡淡瞟了一眼就立马转过头。

一向很擅长交友之道的顾梓这回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又冷又酷的哥儿搭上话，但又实在好奇他本人身上这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疏离感。

顾梓非常欣赏这种小大人的气质，实际上他自己也十分迫切地希望自己立马长成男子汉，这是每个十二岁男孩希望速达的梦想。

但因为自己的身高与相貌不具备耍酷的特质，在他看来，这个男孩与周围格格不入也许就是为了耍酷。

男孩有个弟弟，是重新加入玩伴们的打闹队伍那天，顾梓才知道的。

那天，队伍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我妈不让我跟没爹妈教的小孩玩。“一个胖男孩指着人堆里的这张陌生面孔粗声嚷嚷道。

“弹珠都还给我，不然我告诉我妈，你抢我弹珠！”

说着就开始动手，推搡着对面弱小的男孩。

男孩木纳着一张脸，眼睛不知道看向哪，任对面这个比自己强壮许多的男孩动手动脚，握满弹珠的小手却发了狠劲。

胖男孩见他无动于衷，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恼羞成怒地直接靠着蛮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你还给我！凭什么抢我弹珠！”

差异悬殊的力气和身高的面前，弱小终归是抵不过强势，弹珠一颗一颗从小男孩的手心里蹦出来，被胖男孩攥到了自己手里，还有几颗掉到地上。

男孩无措地盯着弹落在地上的弹珠，又生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凶狠狠的胖男孩。

做完这些强盗行为，胖男孩还是气不过，又一把蛮力把男孩推到地上。

“谁让你跟我们一起玩的，以后我都不许了，真是没教养的孩子。”

顾梓不知道置身于这种状况之下要不要侠义的出手相救，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霸道的小胖。正在思索之下，那个高个子男孩回来了。

那天他刚从工厂回来，手里推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老远顾梓就看见他了。

他一直低着头，把玩着车上的铃铛，铃声哑哑的，落到耳畔全是生锈的痕迹。

院子外围着一圈小孩，都在站着目睹这一场欺凌事故的发生。他什么也没说，停好自行车，踩下脚刹，双手拨开观望的人群，蹲下来把男孩扶起来。

男孩还是一脸的无措，脸上有些惊动，他拍掉男孩裤子上的灰，领着他进了院子。

顾梓很疑惑，他不知道这个男孩还有个弟弟，可是为什么作为哥哥不帮弟弟主持公道呢，他明明知道弟弟手里的弹珠根本不是抢来的。

顾回还蹲在沙坑里堆小人，堆了满满一排，是她看过的宫崎骏电影里的小人物。这场哑剧持续了五分钟才结束，站在一旁的小孩都哑口无声。

最后晚饭时间有孩子的母亲站在家门口嚷嚷着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嘹亮地传来，队伍里才吵闹起来，各自结伴回了家。

姥姥也系着围裙喊两个孩子吃饭，顾梓把差点把自己埋进沙堆里的顾回拉出来，顾回踉跄一下摔倒，栩栩如生的小人尽数被融进了散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好像听不见，”

顾梓缠着顾回问了好久，藏不住心思的他把这几日的见闻全部抖落了出来。问起顾回那天发生的事情时，顾回嫌他太吵闹，不想理睬他，事实是那天她光顾着捏小人去了，只听见风哧哧地往耳边吹，脑袋像是陀螺一样眩晕不止，根本没在意当时的局面。

顾梓误会了，两眼冒着八卦之光。

“你怎么知道的，我看那个小男孩那天确实很奇怪，被小胖推到地上也不反抗，好歹也说些什么跟哥哥告状啊，像只小兔子一样，被人欺负了好像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哥哥也好奇怪哦，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听他说过什么话，也不跟我们一起玩，可是我看他不比我们大几岁嘛，个子也只是高了一点点而已。”

说着顾梓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试探地推了推埋头专注涂涂画画的女孩。

“他个子可比你高不少。”

“什么嘛，我还会再长很高的，将来肯定会比他高。”顾梓端着脑袋想象十年后的自己，一定是像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那样。

顾回没告诉他，其实她早就跟那个小男孩打过照面了。那天的小男孩戴着两只黑色的东西，从卷卷的毛发里露出来，那天他是听得见的。

那天四周灰蒙蒙的，云层堆叠，天色阴沉下来，像是风雨欲来。只有顾回还蹲在沙堆里玩。

堆的正尽兴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黑影笼罩下来，沙池一时之间阴暗的几乎看不清。女孩蹙着眉抬起头，一双小手迅速伸过来把一只快要塌陷的小人捏好扶正。

顾回愣了愣。

“谢谢。“

盯着离自己几近只有一拳之隔的小脸看，顾回发现这个男孩她是没见过的，他看起来弱弱小小的，卷卷的头发耷拉下来，像一只可爱的泰迪。

他耳朵上挂着只黑色的东西，顾回以前在幼儿园见过，爸爸告诉她，戴着助听器的那个女孩是听障儿童。

眼下顾回了然于心，不再冒犯地盯着看。

突然下起雨来，几颗硕大饱满的雨滴把刚堆好的水冰月打湿了，女孩作势要用手去挡住越来越猛烈的雨水。

男孩从背后拿出一把雨伞，费劲地撑开来。把自己和女孩与雨水隔离开来，一排可爱的小人挡在中间，也幸运地免于这场措不及防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