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靠海，几公里外有片海滩，海滩对面有座孤立的岛。

一到八月中旬，天气更加炎热，热浪滚滚，躁意也接着奔腾而来。姥姥的院子正好对着烈阳，顾梓坐在院子里时越发觉得自己像只被剥了皮的虾。

皮肤被烫得红肿之后，姥姥不让他坐院子里了。顾梓听着她的数落，臆想着被知了统治后的地球。

知了贴在树上叫得震耳欲聋，穿透了他的鼓膜，袭击他的大脑皮层，最后几乎是要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本来要搓一搓瞄准再像弹弹珠一样弹走，结果抓出来一手的知了。

想到这，顾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嫌恶地摇了摇头，热意被驱散一半。

绿荫里也遮不住烧穿地心的热。

涂了一层软膏，皮肤烧灼得厉害，一阵清凉一阵灼热，像是冰火两重天。

顾梓无趣得发慌，站在阴凉地里踱步，正想着找点乐子，突然发现院子后脚被丢弃的一辆自行车。

他把积灰擦了擦，准备骑上去试试，结果发现链条掉了。

隔壁的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是开修理的，他记起来了，又忙不迭地把自行车搬过去，总算上好了链条。

随便拿了姥姥的一个超大的麻布袋子，往里装了几瓶果汁，又装了裤衩拖鞋，最后又零零散散兜了好些东西。

“你干嘛去？”顾回余光打量他好久了，看他忙前忙后，忍不住问。

顾梓也不立即回话，东西整理好，拎着袋子往车篮里一投，两瓶玻璃果汁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又装模作样环顾一周，觉得万事俱备了，然后坐上了自行车。

“阿回，你去不去，跟着哥随便溜达一圈，那边有个海岛，去吹吹海风啊什么的，这里可热死了。等会哥再把你送回来，去不去？”

说着还拍了拍被烫得滚热的后座，

“不去。”顾回看着车座上汗衫湿了一大片的男孩，皱皱眉头，立马拒绝了。

“不去就算了，那我可走了 。”说完拿过一顶太阳帽，踩着车子溜了出去。

几公里的路，男孩和他的踩踏车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快到傍晚。原本被汗打湿的衣衫被环绕着海岛的风风干，顾梓看着映入眼帘的接天水畔，觉得沁人心脾。

夕阳沉坠，鱼儿落网。顾梓把自行车停好走在沙滩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海潮已经退却，对面岛上的钓鱼人纷纷挽起裤脚提着战利品淌过来，热热闹闹说着顾梓听不懂的地方话。出海捕鱼的几艘船也开始收网。

顾梓在浅海处走，看着淌过来的人，有的拎着满满当当的塑料桶，有的只拿着钓鱼竿，然后一屁股坐在海里拿出果汁喝。

临城偏北，最近的内海也隔着几十公里。

这次到姥姥家来，原本就甚是欢喜，一是见阿回，二是来看海。

姥姥什么都准，就是不准他来，他好不容易趁着姥姥不在这次偷偷溜出来。

等到人都陆续走上海滩了，一瓶果汁也被喝得一干二净，顾梓随便往里塞了点东西，扔进了海里。

看着波纹把瓶子卷的离沙滩越来越远，正发愣，一双脚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紧接着瓶子被这双脚的主人捡了起来。

“自己来的吗？”

“嗯。”

顾梓看他走到了海滩上，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拍掉裤衩上的沙子，直愣愣地盯着他。

“你叫什么？”

“任时阡。”

“哦，我叫顾梓。“

任时阡把身上湿掉的裤衩脱掉，从不远处的自行车里拿了条干净的换上。

顾梓跟着了魔一样跟着，见人马上要骑上车走了，赶紧把自己的车也推过来。

“喝吗？最后一瓶。“两辆自行车紧靠着，顾梓把果汁递过去，顺便换了双凉鞋。

“谢谢。”

眼看天色昏沉，月亮悬在半空中，随时要掉进海里。

顾梓一脚上了踏板，然后链条突然垮了下来。

“什么嘛，那个老头一点都不靠谱。“半路被掉了链子的人气鼓鼓得嚷嚷道。

“上来。”

“真的吗，你载我回去？”

“真的，小河豚，还不上来天要黑了。”

“河豚？你叫我河豚？’‘

顾梓扶着后座坐上来，作势搂住任石阡的腰。

“你刚才生气的样子很像河豚。“说着忍不住哧哧笑起来。

“你才像好吧。“

顾梓的手不老实地放在他的腰上挠痒痒。

“你今年几岁了。“

“十四。“

“那我比你小一岁，你比我个高那可就不奇怪了。”

“不过我也还会再长的，他们总说我矮。“

又安静了片刻，只听见风灌进耳边，顾梓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你还在上学吗？“

“嗯。“

本来顾梓还想问点什么，他实在好奇他家里为什么只有他跟弟弟两个人，不过月色开始沉重起来，星星点点的光洒在他的肩头上，顾梓还是没问出口，一路上只顾着插科打诨。

……

回到家进了院子姥姥刚准备数落他，见他从任时阡背后冒出来。

“姥姥，别打我。“顾梓躲在任石阡的背后，露出个头攥着人的衣角不敢出去。

“哎呀，不打你。”

“小阡啊，吃饭没有，都进来吃饭吧。”说着作势招呼他们进来。

“不了，奶奶，弟弟还在家里。”

“那就叫上小染一起上奶奶家吃饭，乖孩子，今天打鱼累着了吧，快进来。“

顾梓朝着任时阡努努嘴，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回应。

“好。”

“那我们把你弟弟也叫过来。”

说着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弟弟几岁了？”

“十二。”

“果汁好喝吗，我姥姥家还有很多嘞。”顾梓看他把空的玻璃瓶捡出来洗干净放进柜子里，忍不住嚷嚷道。

……

吃完饭，顾梓赖着任时阡不肯让他走，活像一只人形挂件，他走到哪就跟到哪。最后经不住他闹腾，姥姥同意他住到任时阡那里。

顾梓蹦得三尺高，雀跃得像今天看到的在海面上空盘旋的海鸥，心脏像是马上就要奔腾出去。

“给你添麻烦了，小梓捡几件衣服，洗完澡再过去。”

“没事。“

顾梓又不知道怎么不乐意了，顿时跳脚。

“我要跟小阡一起洗，我还要跟他一起睡！“

惊得姥姥在背后轻拍了他一下。

“真不害臊，都是大男孩了。“说着笑着转过身去帮他整理了几件单衣。

任时阡听了，羞得脸涨得通红。顾梓揪着他的衣角，仰着头笑得灿烂。

“……”

目睹了顾梓奇奇怪怪举动全过程的顾回看着顾梓屁颠屁颠地走了，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夜晚灯火渐次，舒服的海风从几公里外的岸堤吹拂而来，把外面那扇斑驳的木门撞的七零八碎的响。

两个男孩躺在床上，在微弱的灯光里眨巴着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