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先放着不提，现在先针对倪先生死亡之案推理下去。

你当时当着那么多人面，把我指定为陪同上楼的二人之一，我当时很意外，猜测你是什么用意，很快我明白，你是要演一场戏。

这场戏演给谁看？

是演给那些住客看？演给王老板看？

都有可能，但我认为，你最大的用意是演给我看的。

为什么演戏给我看？

这一点，你知我知，我也不说了。

我当时想，作为巡捕署长指定的侦探，接手这样一个案子，首先要怎么做？这应该是有很严格的程序，很专业的路数。

我没在巡捕署当过差，没当过专业侦探，但我随便想想就知道，侦探要做的第一步，无疑是直接勘现场。

如果连现场都没看到，那就是对案情一无所知，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得着，无非听到有人报案说这个客栈死了人而已。

死的是男的女的？多大年龄？是怎么个死相？头破血流？开膛破肚？哪里受伤？或者根本没受伤？

这些基本情况怎么可能只听听报案人说说就行？肯定是要直接去观察的。

只有看了现场，看到了死尸，看到了场面，才能进行下一个步骤，通常会对相关人员进行一些询问，了解发案时的一些外围情况。

而且，在勘察完后，需要将尸体送到巡捕署去，接受忤作检验。

可是呢，你把王老板和我带到死者房间，问了很多问题，问来问去，就是把话头往我身上扔，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有意向，先要确定倪先生是他杀，再把我当成凶手来认定。

认凶手是件很困难的事，除非证据凿凿，不容置疑，可你根本没有手握证据，却口口声声质问我是不是杀了倪先生。

老实说，你越给我摁凶手的帽子，我就越怀疑，你的出发点，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你有那么大自信，可以将倪先生之死归结为凶杀，又是我作的？

好像明明事先这一切都编排好了的。

就是说，这是一个有意为之的案子。

这样一想，我更相信，倪先生是被害的，而不是自身死亡的。

那么，我要推翻你加给我的嫌疑，我必须有能力说得清倪先生被杀的真相。

我不是专业侦探，在短时间内，怎么可能轻易拿出结论？

我要拿出的结论，必须有足够说服力的，你作为巡官可以随意给我扣上凶犯的帽，我却不能随口吐出什么证言来，那些证言必须有事实来支撑，否则极易被你驳到，别人也不会站在我一边的。

好在，这个案子不是那么难搞清，因为，有许多痕迹在呢。

我不知道你们是有意忽略这些痕迹，存心让我看到呢，还是粗心大意，不加注意，以至留下来没有好好抹去呢？我想你们就算知道这些痕迹的存在，也不以为然，认为我也是不会注意到的，所以也不作刻意的处理了。

刚才在客栈，我已经把作案经过讲了。

里面的细节也提到了，就是一只猫叼着一个装有毒气的瓶子，通过木板墙面下落到倪先生房间。

趁着倪先生醉酒昏睡之时，跳上他的床，将瓶子放在他的下颌处，再用嘴拔去瓶塞，自己蹿上木板墙，待毒气被瓶嘴外的尖刺给刺破，毒气喷在倪先生鼻孔，让倪先生呼进去中毒死亡。

然后这只猫要么离开，要么再下去将空瓶子叼走。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但背后却是一段挺复杂的过程。

猫是谁的？

我在客栈的厨房见过一只黑猫，那么它就是作案的猫吗？

其实答案是否定的，那只黑猫并不是作案猫。

真正的刺客猫，是一只白猫。

不过，你曾经对住客进行了审问，有几位都提到夜里见过一只猫，是捉老鼠的，基本认定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

具体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只捉老鼠的猫，正是刺客猫。

它是一只完全雪白的猫，全身并无一根杂毛。

但为什么其他住客声称见到的是一只花猫，是半白半黑毛色呢？

这一点，再笨的人也会想到的，那就是，那只花猫是经过涂装的。

也就是主人将白猫的后半身涂黑了而已。

这个推论，我是怎么得出的？

其实很简单，我在倪先生脖子边看到了一根猫毛。

我趁你跟王德宝说话不注意，将那根猫毛捡了放在我兜里了。

现在请你看看，这毛是怎么回事吧……

殷瑞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那根猫毛。

这毛是黑色的，殷瑞用手指蘸了点口气在黑毛上抹湿，再两根指头一撸，黑毛就变白了。

他伸开两个指头，明显都沾上黑色。

顾盼盼小嘴微微地张一张，不说话，示意殷瑞继续说。

殷瑞说——

凶手确实有一套，各种细节设置得很精妙，本身用猫当刺客，就已经超出常人的认知了，谁会想到有人利用猫来杀人呢。

就算有住客想到了猫，但也无法确认是什么猫吧，因为大家住在这家店，只见到一只花猫，最多还见到一只黑猫。

而王老板则一口咬定客栈只养着黑猫，那只花猫都不是他养的，可以说来历不明，无非是外面混进来抓老鼠而已。

如果有人怀疑是花猫当刺客，王老板会说，这也跟他无关，他又不是花猫的主人，花猫是一只外来猫，也许是邻居店家的吧，你们查去吧。

要是你们真去查找那只花猫，哪里找得到？因为根本不存在这么一只花白相间的猫。

你们也不会想到是用一只白猫涂装而成的，就算想到了，你们也找不到那只白猫。

所以，关键中的关键，是有没有这样一只白猫。

你们肯定没见着，但我见到了。

在哪里？

不在客栈里。

说出来你会反驳的，所以，我就不说了。但我相信你心中有数。

接下来要曝的就是凶手了。

凶手是哪位？

我刚才说了，不是一个，而是几个。

具体几个，无需一一列举，只说个大概就行了。

首先当然是王老板，第一嫌疑人。

案子是在王老板的客栈里发生的，王老板最有能力作案，既然是用猫作案，王老板在自家客栈里训练猫是最便利的。

你曾经质问王老板是不是开黑店，杀人谋财，那是冤枉他了。

王老板没有谋财，他杀人的动机，是另有原因。

他跟倪先生之间，有仇！

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让他对住进来的客人下此狠手？

只能说明这种恨是很强烈的。

现在我说过了王老板是作案人，作案工具是猫，作案利器非刀非棍，也不是用手掐，而是将倪先生灌得烂醉后，让猫给倪先生送了毒气。

但是，事情就这么简单吗？

不是的。

这个案子不是由王老板一人作成的，还有几位协助者呢。

协助者是谁？

二林当然是其中之一，表面看他是王老板的雇工，当然听从老板差谴，假如王老板愿意多给二林一点钱，二林什么都愿意做。

但这是一般的推测，实际上，二林帮王老板的忙不是为了那点报酬。

二林的身份，可不是雇工。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你们巡捕署的一位专业探员。

当然，这种探员，平时不在巡捕署上班的，属于暗探，只在巡捕署的花名册上查得到，平时连普通巡捕员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二林的真实身份，应该只有两个人清楚。

一个是史署长，一个，当然是你啦，顾巡官。

除了二林，还有谁？陆先生，吕先生，吴先生，石先生，对了，还得加上一个楚先生。

当我将这些人一一列为王老板的协助人后，恍然大悟，思绪豁然洞开，所有的疑点都串得起来了。

这真是一桩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其妙无比的案子。

我所列举的那些人，除了二林，会不会都是你们巡捕署的探子呢？

这一点我倒认为未必，至少目前来看，我认为可以认定探子的只有二林。

那么这么多位住客先生，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协助王老板杀人呢？

我相信，这些人跟王老板是有某种交情的，他们为了帮助王老板杀人，就装成住客住进悦进客栈的。

要查明他们的身份并不难，但我觉得这方面可以忽略，因为我不是侦探，案子不是由我说了算，我去弄清他们与王老板的关系有什么用，反正我认为他们是王老板的帮凶就行了。

当然，帮凶也不只有上面提到的那些。

应该还有的，我相信至少还有三位。

但这三位，我需要避嫌，不能实说了，你也理解。我能说的只有一位，点到为止，就是某学院的人。

由于这个人参与这桩案子的策划，附带，把我殷瑞也扯进去了。

这是我对案子有了清醒的了解后，才明白过来的，但我不想再计较。

总之，这就是我对悦进客栈倪先生死亡案的推断，你可以说是一个轮廓，但其实里面的细节，我也是明白了的，如果你一定要求我说彻底，我也可以说尽的。

但我希望点到为止，说个轮廓就行了，是吧？

殷瑞说到这里，喘几口气，叫声好渴，要有杯清茶多好。

而顾盼盼呢，一言不发。

她像一座石像，坐在殷瑞身边，两只眼睛都定定的了。

殷瑞知道，自己这一番大言，已经把她惊到了，顾盼盼傻了。

哼哼，怎么样顾巡官，我能推出这一番高论来，实属在你的意外吧？

是不是颠覆了你对我的想象？

我殷瑞没你想的那么笨吧？

确实，此时的顾盼盼，在听完殷瑞的这番高论后，只感觉全身无力，就好像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想还手又举不起手。

她在殷瑞面前的自信，傲娇，都荡然无存。

找不到那种优越感了。

突然间，她举起手，一巴掌拍在殷瑞右颊上。

这一掌力度不大，所以，殷瑞忍了。

但也不是打情骂俏之意呀，如果你以为顾盼盼想朝你撒个娇，那就大错特错了。